第13章 初相识（一）
汉子愣了愣，喃喃道：“姑娘莫不是在开在下的玩笑？”
他这些日子走了多少铺子见了多少掌柜，都不愿意定他的瓷。难不成是天爷被他的诚心所动，专派了这神女光降来助他？习惯了仅靠一双勤劳手创造机会的汉子面对这天降好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初月摇摇头：“我从不开玩笑。”
二人来到附近的茶楼对坐，小二上茶后便退出。
“其实你的瓷器还可以更上一层楼，胎更薄，色更白。”
时初月摸着汉子带来的样品盘子，这水准比之后世瓷器有差距，但绝对能打得过夏朝当下的所有瓷器。
汉子先是稍稍迟疑，接着吞咽津液，又惊又喜问道：“真的还能更薄？更白？”那该是何种工艺啊！
时初月笑笑：“做瓷我是外行，你肯定能懂，无外乎是多多试验。”
汉子双眼晶亮：“姑娘当真的见过那样的瓷器？可否给在下瞧一瞧？”
“我手上没有，但我见过摸过，你记着，那样的瓷器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你现在能到达声如磬，说明瓷器的温度足够，但做出好瓷，光是温度还不够。”
汉子恨不得将她说的一字一句刻在脑子里，顺道思索若要更薄又要保证好拉坯，还不能烧坏，那么添加的瓷土比例可能就要变，还有上釉……
汉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但绝没人认为他是在发呆，因为此刻他的眼中迸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光亮，他正想着他此生最热爱之事。
“如何？可愿与我签订契约？”良久，时初月笑道。
汉子毫不犹豫点头，他心中有个念头疯狂地告诉自己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怕这穿得一身华贵的姑娘图他什么么？
二人约好明日同一时间在此相见。
回时府的马车上，樱桃道：“姑娘，那人说他来自饶州新平，可新平在饶州何处？婢子也没听过饶州还产瓷器的。”
时初月摸了摸小丫鬟的头神秘一笑，饶州新平现在是名不见经传，以后可是大大的出名呢。千年后，它改了另一个名字：景德镇。
时初月将契约修改三遍后才满意。
摸着上面的条款，不禁感叹，逛了好多天都没发现一丁点儿商机，可见柳暗花明就在一瞬间，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呢？穿越到书里也是一样的，人生际遇玄之又玄，焉知下一秒不会否极泰来？
天气逐渐变热，为了防晒今日时初月特地戴了帷帽出去。
“你说那丫头又出门了？”白氏脸色微沉，重重地放下茶杯。
管理内院事务的王妈妈头低了低：“是的，说是老爷许了的。”
白氏冷笑：“跟姜玹定亲后特权都多了，见天儿出门，哪像个大家小姐？”
王妈妈脸色微变：“夫人……”
这话委实是欲加之辞，大夏的男女之防并不严苛，只要身边跟着人，非男女单独外出便不会有人说什么。
白氏自知露了口风，肃然道：“这话不可外传，你知道厉害的。”
王妈妈点头称是，便退出了正院。
白氏揉了揉手上的帕子，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姜玹还未出孝，因此这亲事是他和时春口头定下的，还是老爷在前日夜里喝多酒才多泄露了这个消息。
其实姜玹是她和时初云看上的人。
一表人才不说，最重要的是上面没有婆婆，以后分府别过自己就能当家做主。他又得陛下喜爱，前途大好。何况姜玹洁身自好，屋里一个通房都没有，跟他堂哥姜珠可是两回事。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便宜了时初月。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女儿太蠢，算计失败，若是当初让时初月嫁给杨子虚，哪里还有这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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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在郁闷，时初月可是心情愉悦。
她请姜玹做见证人，在茶楼和汉子签订契约。这也算是她的小心机了吧，不过她信得过自己和姜玹的人品，总不会坑他就是。
汉子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来，一式三份，这是你的，那是你的。”时初月将另外两份契约分别给了汉子和姜玹。
她笑道：“老天爷，我们也是心大，你签了名字，我才知道你叫赵洪。”
赵洪今日换了一身湖绿色的布衣，洗得干干净净赴约，挠挠头憨笑道：“姑娘是爽快人。不过您放心，我们赵家世代都做这个，以前做陶，现在做瓷。您去新平打听，随便哪家都知道的。”
时初月扑哧一笑，点头道好，跟着拿出一包银子推过去。
赵洪见银子就收了笑，将竹色软缎荷包给推了回去，肃容道：“姑娘别这样，你说的那种瓷器我还不一定烧得出来呢，等做出来了你再给我钱也不迟。”
时初月摇摇头：“试验需要盘缠，上京一次也要盘缠，而且你定能烧出来。”这种瓷仅仅三四百年后就会在瓷器界占据一席之地，而后更会风靡世界，提前烧出来无非是要费上更多的功夫，试错更多。
赵洪有些脸红，自己的确囊中羞涩，家中人除了烧瓷烧陶也不会做别的，收入微薄，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寻路子，当下也不矫情，道声谢收下银子。
“这次带来的样品赠与姑娘吧，在下这就回新平去，争取早日做出来好瓷。”
时初月见他一副迫不及待回去拉坯烧瓷的模样也不多留，便和姜玹一起将他送到茶楼门口。
姜玹拿着赵洪留下的样品细看：“这瓷确实不错。应该能卖出好价钱。”
时初月没回这话，而是问道：“你头上的伤能束发么？”
他今日穿着竹青色素面锦袍，腰缠玉带，头戴白玉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养了近一个月，头上的伤应该已经愈合结痂，只是发丝扯着伤口，还是会很疼吧？
听时初月这么问，姜玹有些不大自在，盖因那伤口现在不疼而是奇痒无比，他是尽量忍着不去挠。
她一看便知他最好是不束发不出门的，可她派人去请，他还是按时赴约。
时初月隔着白纱看他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当真有了书中所描述的“如日在东”，一时间心中如朝霞遍布，底下有一只小鹿在心湖边喝水，那舌头卷起水，带出一丝丝痒，也让那平静的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悄悄红了脸，转开目光道：“京城里哪家食肆味道最好？我今日办成了一件大事，请你去试试如何？”
姜玹侧头，他看不清女孩儿的面容和表情，但声音透着愉悦，她该是很欢欣，他的心情也随之飞扬，点点头决定带她去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清风何等有眼力见儿，旋即先跑去定雅厢。
时初月带着樱桃走在前面，姜玹如侍卫般离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二人身后。坊市间热闹非凡，白日里就有杂耍的。街道两边商贸繁盛，商铺林立，家家装潢各有千秋，让她大开眼界。
“卖书咯，上等古籍、字画……”小摊前有一道细尖的声音在吆喝，白嫩的小脸上偏生长了条浓密的一字胡，看上去不伦不类。
时初月听到“古籍”两个字就走不动道，疾步到吆喝的少年摊子前。
“哪儿有古籍？给姑娘我瞧瞧。”
另一位白面少年不耐烦一指：“这不是么？”
时初月扫了一眼摊子上的“古籍”，忽地“啊”了一声，道：“你胡子掉了。”
这位不耐烦的少年忙抬手，一摸胡子还好好的贴在上唇处就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你怎么骗人呢？”
“我不骗人，只骗姑娘。”时初月意有所指的笑笑。
“少年”白皙的面容迅速变红，那个吆喝的少年则狠狠瞪着时初月。
少女一气之下扯下假胡子，羞恼道：“小爷的书不卖给你。赶紧走。”
“咳咳。”两声轻咳响起。
二人见到时初月身后的人，忙低下了头，那吆喝少年更是缩了缩脖子不再多嘴。
时初月奇怪，这两人似乎很怕姜玹，难不成他们认识？
这边少女少年开始收拾摊子。
“嗳，别动，这古籍我们姑娘要瞧瞧的。”樱桃上前拦住主仆二人。
少女不耐烦道：“你算哪根葱竟敢拦本……小爷，说了不卖给你们就不卖，让开。”
“姑娘，卖不卖给我们无关紧要，但你不能卖假货。”时初月笑道，但眼底没有笑意。
少女一愣，那少年反驳：“你胡吣什么！我们的东西货真价实！”
樱桃自然更信自家小姐，拦在摊子前不动，“你们卖假货合该去官府走一趟，让官老爷断断这是真是假，否则就是骗人。”
许是听到“见官”，二人霎时间慌乱起来，那少年也不再收摊，绕到摊子前面抬手便推了樱桃一把。
他这下用的全力，直将毫无准备的樱桃给推到了旁边摊子的拐角上撞了一下，又滑到地上。
小丫头闷哼一声，按着后腰，脸色唰的一下变白。
这一串变故快得时初月来不及阻止，她回过神忙去扶起樱桃。
“没，婢子没事小姐。”
“都痛得流冷汗了，还说没事。”
这些人卖假货还打人简直岂有此理！何况樱桃是这书里最先对她好的人，今日却被欺负成这样，时初月越发生气，一脚踢向那贴着假胡子的少年的双股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