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暗恋高岭之花被发现后 > 第91章 真相

第91章 真相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林容记得那先帝遗信。

    其中一封,在书房暖阁时,陆羽曾命林容拆开读过。

    一见那几乎和当初一模一样的信封,林容元神一热,不免想到当初她和陆羽在窗下青年意气……

    蒋叔衡先将其中一封双手捧着,向元镇奉上。

    元镇显然受宠若惊,起初瑟缩不敢接,后来见那信封上展展写着“元镇亲启”四字,咬牙接了,一气打开。

    元镇将信全部看过,已是泪如雨下。

    他哽咽道:“所以,先帝那日将我召去驮龟神殿,是因为王润生已决议退了国师,便要将国师之位准予我?”

    蒋叔衡默然不答,他显是已将信的内容看过,否则不至藏信。

    元镇越发泪流:

    “所以,当日,他想要周全我心愿时刻,正是我对他起了歹意之时?”

    蒋叔衡还是不答。

    元镇伏倒在地:“错了,都错了……”

    也不知他说错的是他自己,还是他阴差阳错、无常可笑的人生。

    章怀太后见元镇这番情状,当下脖子一梗,道:

    “哀家绝不信你所说:先帝竟是会使邪术之人。”

    一顿,章怀太后一字一句道:

    “哀家这些年操持家业,抚养一双皇儿,哪一点不尽心?任他如何,哀家也决计没错!”

    可是,话虽如此说,还是忍不住站起,走到蒋叔衡面前,接过蒋叔衡高举过头的书信。

    只见那信封上写着几个刚劲中透着缱绻柔意的小字:

    爱妻章怀亲启

    章怀太后看到“爱妻”二字,眼尾已然红了。她强忍眼泪,不叫元镇和蒋叔衡瞧见她脆弱之态。

    为了显示她正气凛然,绝不会为当日打杀元镇、顺从乱民拘禁陆羽之事懊悔,章怀太后刻意将先帝陆辉写给她的遗信一字一句念来,她铿锵的声音在空阔的紫金阁中回荡:

    “爱妻章怀:

    自学谷金光顶香樟树下遥相一见,我对夫人早已留意。三年学谷同窗,不觉已是情根深种。结业后,虽知夫人不喜为夫沉默寡言、乏味无趣,我亦央求族中长辈为我求娶。幸得夫人不拒,同枕数十载,为夫近日夜中醒来,睁眼见到夫人仍伏枕窃喜。”

    读到这里,章怀太后从来强势,老脸也不由一红,她清了清嗓,继续读道:

    “后明常年岁末,一日晚风忽至,我福至心灵,骤然通晓灵力之事。我发现自己竟可附自身魂体入宫中藤蔓青苔、盆栽花卉中,不由惊诧非常,非常之至!

    那日黄昏,我附身于书房暖阁窗外一朵梨花之上,于梨花之上,亲见日落月升,月息日起,昼夜更迭,其妙难言。

    之后我沉迷此中,常自神游,实则藏魄于皇宫中各类异草异花之上,甚而一株矮小青草内。

    我在花草林木之躯内,目之所见,花更娇艳,草更青翠,世间繁美,实难用言语可述。

    后来,我思索用灵力造福万兽国中众民,便强行练习灵力,更上一层:化身顽石,入魂水流,上附青云,下入厚土,只为体得万事万物内中关联。

    我见青云之上,浩瀚无垠,云聚雾气,雾化落雨,雨入山河,滋养大地,又经由厚土润养稻谷,丰泽青草,牛羊吃草,又为人食……

    如斯循环往复,初时只得“天地无情”四字。

    后又觅得真味,证得天地万物,一体同生,上天造物,非是无情,乃是情情尔!

    我自见窥见真秘,再见万兽国中诸多滥杀虐杀、奢靡铺张之风,于心难忍。自此拟定《珍稀兽类禁绝律》,唯求万兽国中种种滥杀滥取之行稍止。

    然四境八荒对怪诞灵验之事,诸多畏惧,又见夫人日夜操劳紫鹿章家、绯虎陆家两家重担,我审时度势,欲待将来四境之内见真心妙明之境不惊不怖之时,再缓缓道来。岂知我新奇贪功,滥用灵力,经年累月,以致本体受损,又数次错过和盘托出绝佳时机,甚怨甚憾!

    数月前,我日渐口吐鲜血,胸腹郁结疼痛,自知不久于人世,写下此封书信,与爱妻交托后事,请爱妻万勿为我伤悲,我肉身即将陨灭,魂魄永与你和孩儿同在。

    元侍读人才误用,当年是我之过错,我已决意改过,若将来我身有不测,还请夫人切莫为难他才是。

    我们两个孩儿,羽儿秉性刚直,然过刚易折,不似夫人你这般随分从时、能屈能伸。再则真儿,她天性纯良,偏太过体贴旁人,我亦担心她将来一意周全旁人,委屈自己,他二人都是最要操心费力的,还需夫人百上加斤、多多费心才是。

    至于夫人,自入我陆家之门起,放弃紫鹿章家执掌之权,又为我持家守业、生儿育女,数年辛劳,为夫看在眼里,感念在心,只因一向不善口才,多年来对夫人珍藏心内唯有一言:

    信到这里,一张纸便尽了。

    章怀翻过这张,看向另一张:

    “……章怀,谢谢你。”

    她轻轻地念着。

    章怀太后再忍不住,背过身去,垂下头来,她肩膀不住耸动,显见得是哭了,只是她多年强势自傲,不肯在元镇和蒋叔衡面前表露真情。

    林容听到这里,听得呆了。

    她穿越到此异界后便身有灵力,她的灵力是附身兽类。有时夜中仰望星空,思及宇宙浩瀚深邃,林容不由好奇:

    这异界难道独我一人有这灵力么?

    然而不管她如何想象,她所能想到的可能拥有灵力之人,即便再强,也只是附身上古巨兽、或附身十尺巨鹰罢了。

    现在听到章怀太后念出陆辉书信,信中之意,陆辉的灵力之强,竟是强到可附身顽石溪水、草木树根这些静物之上。

    林容不由更加茫然了,此时星空闪烁,更觉宇宙浩瀚深邃,令人战栗……

    而章怀太后念到最后一句话前,陆辉形象在林容心中仍是模模糊糊。

    世人都道陆辉是个完美无缺之人,林容向来将信将疑。

    章怀太后念完这封信的最末一句,林容暗想:

    他对着这样一个外人都道强横霸道的妻子,也能瞧见她的牺牲辛苦,可见他真如光耀灿烂,心内无尘了。

    紫金阁中一番混乱,自不消说……

    林容看到章怀太后读过陆辉遗信后的情状,心里安了,知道她不会再为难自己师父,只是在这明是邪咒暗为利益的紧要关头,陆辉的秘密,恐怕又要再次隐藏下去……

    是到离开时刻了。

    她扑棱翅膀,沿着紫金阁窗沿向下,一路飞到紫金阁前院的紫竹林中,这里月光明照,无有人影,便在这时,林容听到她的身后传来一声:

    “请等一等。”

    林容心内大异,这紫竹林内分明无人,也不知身后是谁,又是在唤何人。

    林容便飞身向下,落在地上,她蹦跳一下,回过身来。

    蒋叔衡垂着衣袖,静静地凝望她——凝望紫竹林空地上一只白鸽。

    林容左右扭了一下鸽头,见确然无人,蒋叔衡实在是望着她,她不由毛骨悚然,一时不知蒋叔衡想要做什么,而且平时上朝共为同僚时,她就最怕这位中正严肃的蒋首甫。

    林容两只鸽足连忙并起,在蒋叔衡面前如上朝时一般站得规规矩矩。

    然而,蒋叔衡的神情却很慈和:

    “别怕,”他说:“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林容心中想:是了,他其实早就能识破灵力,现在更是能看出我的破绽,不知他求我什么事?定然是晓得蒋仲要和我一起逃跑,他想求我劝蒋仲不要任意妄为。

    蒋叔衡道:“我那仲儿,他罗里吧嗦,一天到晚凑着人的耳朵问为何如此,烦人得紧,日后你和他天涯同游,怕是绑了个喇叭唢呐,你别嫌他,还请多多担待才好。”

    蒋叔衡一顿:

    “毕竟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和我一样。

    林容一时五内杂陈,蒋叔衡便朝地上的鸽子深深抱拳鞠躬。

    “你和仲儿都是好孩子,要好好的。”

    蒋叔衡不知是否亦不愿意让林容看见他眼泪缘故,这一鞠躬,几乎折腰到地……

    ……

    ……

    ……

    林容睁开眼时,周遭黑黢黢的都是山石。

    蒋仲一双如沐春风的眼睛展在林容眼前,只是那眼中少有平日光辉,反添了许多愁绪,见林容睁了眼,他眉毛一扬,阴霾总算散了些,高叫出声:

    “哦弥陀佛!你终于来了。你再不走,追兵就要到了,你这趟就白漂流了。”

    林容点点头,情知蒋仲所说不假,还不走,陆羽派的追兵便要到了,这一下若是被抓到,她就再也逃不走了。

    蒋仲身上挂了个包袱,是他收拾的两人细软,林容自背过身去躲在山石后换下湿漉漉的衣裳,所换上的衣服再不是玄色暗色衣衫,乃是一件金碧辉煌、铺满绣花的华丽衣衫——林容又恢复了五颜六色的穿衣风格。

    两人的计划,乃是到了终点为鎏金海对岸的六州渡口,连夜乘船,去往鎏金海对岸。此番只要出了万兽国公海界限,便是陆羽再派万军,也毫无用处。

    到了渡口,林容心里万马奔腾。

    好像一个轮回,十年前她在无忧乡,一心想要奔赴新地,此时和当初有何两样?

    就连蒋仲也面露踌躇,他忽然道:“这样离开,你会后悔么?毕竟,他……他这样爱重你。”

    一路上,蒋仲极力避免谈到陆羽,即使不得不提,也不肯直呼他的名字,想来是怕林容听到陆羽名字,反悔折返。可真的到了渡口,他还是再忍不住问了林容。

    林容垂头想了想,在思索的片刻,她紧了紧身上那件五彩斑斓的花衣。

    会后悔吗?

    她想了想在城中见到的哄然吵闹,又想了想陆羽无意间提起的那句“依从他们算了”,想了想陆辉的遗信,想了想母亲当初暗中支持她追逐星梦抵押的房契……

    林容仰首道:“真情实意,从来只为成全,不为拘束。对他对我都是。”

    蒋仲难以见到林容这般意味深长言语,不禁愣了。就在这时,林容忽然又道:

    “对你也是。”

    蒋仲一愣:“我?”

    林容看向蒋仲的眉眼,笑道:“你就送到这里可以了,一时船来了,未免你心中难过,你先走开,不要看我离开的样子。”

    蒋仲不意林容竟说此语,大惊道:“说好了一起走的,怎么又是你一个人离开?”

    又道:“我和你一起,是最自在最不拘束的。我可以做我自己,不会有人嘲笑我是怪孩子,不会有人嫌弃我成日问东问西。”

    林容道:“你刚刚随我来的路上,你的眉眼中就藏着愁态,蒋姐姐可还好?”

    蒋仲再次愣住,半晌道:“她如今在那制香坊中,分明可以做调香师父,却偏要从学徒杂役做起,我有时见她穿着短褂、挽着袖子搬些铜炉、蒸馏花水,还搬得乐呵呵的,我实在不解。”

    林容又问:“你父亲近日可好?”

    蒋仲这次皱眉许久,方道:“……城里乱哄哄的,父亲还像流言之乱时那般,忙前忙后,头发似乎白了好些。”

    林容道:“所以你姐姐很快乐是不是?若你离开,青鸟蒋家执掌之人,怕是又要再落回你蒋姐姐身上,你从来没见过你姐姐这般发自真心的快乐满足,是以你心里不安。你亦并非全然叛逆,你父亲忙碌劳累,你分明看在眼里。”

    蒋仲低了头。

    林容道:“你总说想要看见奇迹,我以前也是,现在我悟到了,其实奇迹早就在眼前。”

    蒋仲心中更奇,林容如今言语莫说意味深长,甚而可以说是在说偈语了。

    他自然忍不住要问:

    “哪里?”

    林容从袖子中摸出那只她曾经日日带着不肯离手的日记乌龟,交在他手里:

    “寻常点滴里。”

    她说,主动伸出手来,朝蒋仲挥了挥:“这是我用来做日记的乌龟,先前是我娘送我的宠兽,现在送你了,你可要好好帮我养着。”

    蒋仲握着日记乌龟,怔着瞧了许久:“那你以后记新的见闻日记用什么?”

    林容认真道:“到了鎏金海对岸,我打算买只全新的锦龟,我攒钱攒很久了。”

    蒋仲耸肩落魄良久,他抬起头来,说:“走之前,我有一句要紧话要说。”

    林容忙问:“什么话?”

    蒋仲道:“你知道那只驮龟神殿被你附身的大龟,这几百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么?你决计想不出。”

    林容不意在临别之际蒋仲嘴里的要紧话竟是这个,倒是奇峰突起,可她这样的人,从不会轻蔑说我不感兴趣等语,反兴致勃勃睁大眼道:“靠什么?”

    蒋仲的腔子里已带了哭音:

    “是青苔。你记得驮龟神殿中青苔总是无端少了么?都是这大王八夜半伸了头出来偷吃了……你瞧,你走了,这世上再无人接我的话头了。”

    但他还是依从林容之言,先行离开了。

    蒋仲走了一段路,不由又拿出日记乌龟托在掌心,这时,乌龟后足绑着的丝线垂落——

    林容曾经日日戴在大拇指上象征无上荣耀的羊脂玉国师扳指,滚落在蒋仲手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