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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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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陆羽有话要问她,就是要问这句。

    林容啼笑皆非,又有些感动,便软软说了句:“陛下没醒这几天,我担心极了。”

    这话既真又假。

    林容观察过她附身的动物。

    有的醒来时间短些,有的醒来时间长些。

    越是灵长类,被人占据了身体,需要的清醒时间越长。

    陆羽这等身高一尺九的大活人,要好几天才清醒,一点也不奇怪。

    林容此时满心担忧陆羽发现她的异样,这份担忧自然虚了些。

    谁知,陆羽听了,却并未在意。

    他好像有其他的心事。

    陆羽把下巴搁在林容的肩膀上,沉默片刻,忽道:“孤做了个梦,梦见你要走。”

    林容此时被陆羽拥着,冷不防忽然听到他这样说,便是一愣。

    林容听得出来,陆羽本不欲说这话。

    他分明是压抑不住,方才出口。

    林容的心尖尖处颤了颤。

    她自从看过陆羽的回忆,便知道,这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人,心中至大的恐惧却是被人放弃。

    他这般没有安全感,甚而到了一开始宁愿不去触碰的程度。

    林容伸出手去,在他头顶安抚般摸了摸:“陛下,我没有地方可去的。”

    陆羽除了小时被父亲慈爱地摸过发顶外,便再未被人这般摸过。

    他的身体在林容这样触碰之下,轻轻发颤。

    林容这话,乍听是实话,可她终究没有肯定说出自己永远不会走。

    陆羽不由自主将林容按在前胸,按得紧紧的。

    无论他多么用力,他总感到,林容不是实心的。

    好像,某天,她会如流沙一般恍然逝去——就像他生命中其他柔软温暖的事物一般。

    就在这时,忽然,窗边人影一晃。

    林容心头一紧,低声道:“有人。”

    陆羽道:“是侍卫。”

    书房暖阁的窗下都有侍卫巡逻驻守。

    林容看着那人影,一时紧张起来。

    先前在外面天大地大,两人如何亲密都不要紧。

    可现在在宫里,到处都是人……

    林容更多地是顾虑陆羽,然而,陆羽却在她耳边沉声道:“不打紧。”

    在外面宫人穿梭不停的脚步声中和侍卫不断用银枪墩地的噪声中,陆羽俯身覆上她的唇。

    陆羽性情颇有几分执意。

    先前,他不愿承认自己心意时,便表现得冷情冷性、目不斜视。

    此刻,他和她捅破了窗户纸,此刻便吻得绵长青涩、心无旁骛。

    然而,陆羽不知道,这次林容和他唇齿交接,她的眼睛却是睁着的。

    林容怔怔地望着陆羽闭着的双眼长长的鸦青睫毛,望着他入鬓剑眉,心里有几分难过:

    她想起蒋仲之前对她说过关于章怀太后已属意蒋钰做皇后的话。

    她知道陆羽不喜欢蒋钰,蒋钰也不喜欢陆羽。

    林容穿越到此多年,她早已熟知此地真实景况,她不是小孩子,心里清楚明白,即便自己身份不是国师,在这大族林立、势力纵深的地方,她亦难和陆羽正大光明。

    眼前这个人,几个月以后,可能就触碰不到了……

    林容感到他的唇齿在青涩地缠绕着自己,她心中漫生一股酸涩之意。

    她偷偷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陆羽的头发。

    这时,门外响起年内侍的来报:

    “陛下,蒋首辅求见,人已在广寒殿等候。”

    陆羽睁开了眼睛,凑到林容耳边道:

    “明日还过来,好么?”

    林容悄悄缩回已经离陆羽发丝不过两寸的手,乖乖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数日,陆羽便以林国师要辅佐协从操办庆功宴为由,日日将她招于书房暖阁共同处理公务。

    自从陆羽归朝,朝中连日来上下忙碌。

    众人料到国师会忙得转陀螺一般,无一人怀疑便罢,还有些同情林容连下朝的闲暇时间也要被陆羽这个无情帝王压榨……

    唯有章怀太后,连日来,眉头一日皱过一日。

    听到上次陆羽在梦中唤的那句“林容,别离开我”,章怀太后心里膈应至今。

    章怀太后问陆真公主,究竟是否知道些什么。

    陆真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死活不开口。

    章怀太后道:“哀家知道你往日最不喜欢那个异乡女子,总是唤她乡巴佬,为此没少被你皇帝哥哥训斥。她日常是否勾引了你皇帝哥哥去?你告诉哀家实情,哀家绝不出卖了你。”

    章怀太后料想陆真定会大骂那女子,谁想陆真还是守口如瓶,一字不说。

    这倒弄得章怀太后有些自我怀疑了:

    陆羽睡梦中这无心的一唤,好像,也代表不了什么。

    再者,那姓林的异乡女子,虽说有几分白净匀亭的动人之处,可比之蒋钰国色天香和出众家世,算是差远了。自己皇儿风姿出众、夺人眼目,即便不是皇帝,也是世间难寻的青年才俊,实在没道理会钟情这样普通的女子。

    章怀太后又回思:若两人真有什么首尾,学谷结业后是最佳时机。陆羽当真倾心,怎会将这女子捧上国师之位,弄得二人只得以君臣之礼相对?

    这样一想,章怀太后生出几分自欺欺人之心。

    近年来,她处理大事急事,疲了,累了,好不容易过了数年平静安稳日子,潜意识不愿承认危机再次悄悄出现……

    她最终决定把年内侍唤来,问问情况,若无异状,便将此事揭过,再也不去想它。

    谁知,年内侍尚未受旨,先行来了:

    “陛下已归朝,派小人前来:不日即将举行全城庆功盛会,届时需调用一万守城侍卫,陛下出征前,曾将半块虎符交由太后保管,不知太后何时方便,可将虎符归还,与陛下调兵遣将一用。”

    先帝陆辉在死前有预感,将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由陆羽掌着,一半由章怀太后掌着,并在密信中言明,直到章怀太后认为儿子可全权做主后再将虎符合二为一。章怀太后掌控全局,直到陆羽成年多年,仍旧不肯放权。

    数日前,陆羽出征,斩断后路之故,将半枚虎符交由章怀太后保管。

    章怀太后摸了摸袖中已经合二为一的虎符,并未将其拿出来:

    “庆功大会,陛下打算怎么布置的?”

    年内侍便将陆羽安排述说一遍。

    章怀太后在袖中放了虎符,道:

    “林国师从旁协助,都做些什么呢?”

    年内侍道:“这几日陛下和林国师皆是秘议,小人等无从知晓。”

    年内侍说完,见太后似眉头微蹙,连忙补充:

    “只是小人在窗下听着,书房时有物品坠落之声,想必是陛下和林国师忙碌不堪,撞翻了事物也来不及收拾。”

    太后点头慈祥道:“既是忙碌,兵符放在哀家这里,城中守卫便由哀家安排吧,也为他们分担分担。”

    年内侍心中迟疑,却也不好抗旨,便点头称是,行礼退下。

    年内侍回到书房暖阁,忽也觉出:

    这两日,书房中东西掉落得也太频繁了些。

    就忙碌得这般么?

    总感到哪里不对。

    年内侍问门口当值的小宫人:“午后陛下又和林国师一处处理事务么?”

    小宫人挠头道:“待了足足一下午呢。方才钦天监官有事奏报,林国师方才退了。”

    年内侍道:“这几日,陛下召见林国师几次?”

    小宫人道:“都算不清了。陛下一得空就将林国师唤来拘在书房里呢。”

    年内侍嘀咕:“先前最忙时节,也不似这般时时劳动林国师啊。”

    他却不知,眼下林容和陆羽捅破了窗户纸,又刚刚经了生死,两人尚在热恋期,一时半刻都拆分不开,林容天天受召前来,两人独处,陆羽再是克制,如何克制得住?

    第一天尚只拥抱亲吻,第二日开始,便有些胡闹起来……

    然而书房暖阁总是有人来扰,即便胡闹,也不能太出格了。

    这日,下午处理完事务,陆羽索性携了林容到园子里。

    两人趁着侍卫不察,一前一后进入假山石洞。

    无人知晓,这北疆小国皇宫的假山石洞中,竟藏着一对君臣的最私隐的秘密。

    林容在假山石洞中终是担心害怕,有些瑟缩,陆羽便命林容手撑着石壁站着,又解了身上的黑裘大氅,将两人一同拢住,这才于大氅之下,用他的腿分开林容的腿……

    林容直感到脑子里晕晕乎乎,眼前的青苔石壁不断晃动,她感到体内的灵力不断腾空又落下。

    忽然,林容脑海不受控地钻入一段记忆。

    先前林容除非附身在动物活物躯体内,方才能看到活物的记忆,现在这等没有附身却能清洗毕现地看到记忆,是从不曾有过的。

    林容恍然间心头大骇,再观那记忆,却是两人在学谷的咸水亭宿舍时的情形。

    隔着薄薄的木板,林容在陆羽宿舍隔壁一如既往地呱噪:

    “敛轻君,你今日又睡了一日,不如起来醒醒神,我来给你作伴好不好?”

    这段记忆中,林容的声音比之往日更加娇憨甜美,带着软意。

    窗外,咸水潭终日轰隆的声音,似乎也小了好些,仿佛这样可以将主角的声音听得更加分明。

    陆羽在黑暗中压低声音道:

    “你若执意招惹,必会后悔。”

    疾言厉色中藏着隐忍。

    林容在这段记忆中听到陆羽出声,不由一愣:

    印象中,学谷时陆羽成天睡得昏天暗地。她那时试图唤醒他,足足唤了几个月,可陆羽别说说话,便是连哼也未哼一声。

    而自己在这段记忆中,似乎也比平日主动。

    那个柔软娇憨的少女只是不住地道:“我要来给你作伴,你是赶不走我的。”

    林容汗颜:自己说过这等撒娇做痴的话???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然后,林容就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当真推了陆羽的门跨步进来。

    而陆羽在榻上缓缓起身,犹如酣睡多时的黑豹骤然被人吵醒……

    画面一转,林容惊愕地看见,十八岁的陆羽压着十八岁的自己,做着和眼下两人在假山石洞中一模一样的事。

    十八岁的娇憨少女眼角浸泪,初时哭叫,后来声音哑哑的,只是呜咽啜泣。

    她先前不知天高地厚,一腔天真,瞬间被碾得粉碎。

    林容猝不及防被按着,婉转之间,显出一点脆弱无辜。

    而陆羽似也比往日多话。

    他见她力竭,便捞起她的头发放在唇边轻吻,缓和余韵:

    “孤比之你在那柴房中的少年如何?”

    只温柔和缓片刻,又变本加厉:

    “你既招惹,就招惹到底。否则,孤叫你比今日后悔百倍。”

    林容一瞬间有些悟了:

    她那日附身陆羽,后劲太大,导致她现在灵力确然有些混乱,竟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记忆……

    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压根不是什么记忆,而是陆羽脑海中的想象。

    只是不知,这段想象,是陆羽在学谷时就有了,还是后来她做国师后。

    骤然看到陆羽对自己的肖想,这肖像中,她被肆意摆弄,一直“敛轻,敛轻君”地叫着求饶。

    这呼唤陆羽谷名的声调,和她往日恬不知耻搅扰他时一模一样。

    林容羞愤不已:原来自己一番再是正常不过的举止,会被陆羽想象成这副样子?!

    一羞愤,林容就有些躲避,偏她身躯两侧就是陆羽的铁臂,躲无可躲,最后只得任由陆羽抱紧自己——

    每次事后,陆羽总会温柔地吻她发顶。

    就在这次陆羽的唇轻贴在她发顶时,林容忽然想起:

    这些天,陆羽从未叫她喝过避子汤。

    两人从山洞中出来时,衣衫已然整理过了。

    林容脚步是软的,陆羽却是精神奕奕,背脊一如既往的笔挺。

    两人经过一段幽僻无人的小路,四下无人,陆羽宽大的广袖覆在林容的袖上,他在袖中握住林容的手,十指交扣。

    林容脑海中却在回想方才无意间捕捉到的记忆,以及陆羽从未让她喝过避子汤一事。

    她心里有一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恰在此刻,她耳边骤然又飘过一个声音:

    “你若不救我的孩儿,我必咒你骤然暴毙、不得好死!”

    “弟妹,非吾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林容眼前一晃,月黑风高,一女委顿在地,男子不住抚须叹气。

    又来了,这诡异的画面,又在她神识中闪现了。

    一日之中,连接两次闪现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林容此刻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恐惧……

    她抬眼一看:

    这幽僻小路的前方就是驮龟神殿。

    林容心中一阵惊悚,不觉就甩脱了陆羽的手。

    陆羽感到手心一松,便见林容忽有些躲着他,他一阵诧异:

    “怎么了?”

    林容:“叫人看见不好。”

    林容定一定神:“陛下,这次庆功大会,还是在广寒殿较好。驮龟神殿阴寒森严,与这次庆功的欢欣实在不符。”

    陆羽“唔”了一声,仍旧伸了手去在袖中扣紧林容的手:“这段路不设侍卫,无妨。”

    又道:“广寒殿地广,可容纳许多宾客一同见证,确然更妥。”

    林容神识恍惚,并未听出陆羽说话时在“见证”二字上的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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