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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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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黑金沃土后,林容一夜之间出名了。

    她的兽业结业课题在学谷一众稳妥平庸的课题中一骑绝尘,脱颖而出,很快便盖上绯虎陆家的封赏金印并张榜公布祝贺!

    蒋仲这时再顾不得谷规不谷规,他在学谷原住谷民家中买齐所有鞭炮,在祝贺林容取得绝佳场试成绩的榜前,放鞭炮放了整整一日!

    足足放了两千多响的鞭炮响彻山谷。

    蒋仲为此被罚银百两,侍卫来时他眉开眼笑,不像交罚金,倒像在摆席:

    “大哥,请问谷规可规定了,放冲天炮仗一次是罚银多少?”

    ……

    而外间关于这位一鸣惊人的学修“逐星”的议论,已然甚嚣尘上。

    人们极力挖掘,这位发现了黑金沃土、横空出世的少女,究竟真名为何,又是出自何族。

    小道消息称,这位少女来自外乡,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小摊小贩聚集地。

    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此前没有受过任何兽业专训,没上过一日兽业私塾。

    立刻有人驳斥此说法:

    这段时日,瓦肆勾栏到处都在讲说那名“逐星”学修不肯放弃,以手做铲,在十米深坑之下,又生生多挖两米从而发生奇迹的故事。

    这些人便道,“没有受过兽业专训,怎会有这般笃定的信心决心?”

    另有人嗤笑:“没有那侍卫队和细犬,她能成什么事,早被林中大虫吃个干净。说到底,还是入了青眼得了支持的缘故。”

    十数年前,同样是兽业结业课题,元镇为与“万兽有灵”正名,四年间遍读藏书阁中两万余本珍藏典籍。到后来在阁中打了地铺,举灯不眠。

    那时,人们说出典籍上句,他能顺口说出下句。他的疯子事迹也曾这般传扬四方。

    直到后来他佐证物品缺失以致落败,就此滑入平庸。

    这些传说,也如风一般散去。

    奇迹未到尘埃落定前,人们总归半信半疑。

    而陆羽在那日天降千年松林,眼见林容捧着黑金沃土激动许久,陆羽也直直看她许久。

    林容从坑底出来时,陆羽已无影踪。

    此时,外间又有传言:国师终选名录,已然敲定。

    章怀太后掌万兽国半边权柄,在国师择选上,极意参寻,不肯放quan。

    陛下新君即位,心头火炽,又与章怀太后素有龃龉,自也强硬有主张。

    据说这段时日陛下和章怀太后已就这份名录争吵多次!

    谷中学修们,对林容在场试中一举夺得头榜之事,颇不以为意:

    四年同窗,即便不能透露各自家族,也能从日常细节中看出些许端倪。林容宿五个铜板一年的咸水亭宿舍。平日随和爱笑,没有大族子弟惯有骄矜。又在开谷不久,便被蒋仲姐姐蒋钰当众念信,掀了老底,透露她是外乡人士。

    谷中学修便都笃定:林容想凭借寻找黑金沃土之事夺得国师之位,终究是难。

    毕竟元镇作为外乡人的前车之鉴还在,章怀太后态度也极明显。

    不过,学修们还是认为,林容名号势必已上那份名录,她即便没有登位国师,也定然会谋得一席重位,未来前途光明一片。

    林容在学谷中人缘不错,学修们一拨又一拨赶着来同她道喜。

    近了年尾,学谷彻底进入无心向道的杂乱无章之态。

    有的已经定下前事的学修终日勾肩搭背、饮酒作乐,有的出路不明的成日为前程奔走。

    陆羽这个谷规狂魔不在,学谷已然抛弃所有清规戒律,终日放肆。

    转眼到了寒休。

    前三年,学谷没有暑寒休,但到了这年,破例放足三十日。

    先头不放寒暑休,是怕学修到了谷外互相交流、破坏“不能透露家族名号”的谷规。

    如今成绩初定,便再没了这层忌讳。下一次再开谷,便是张榜公布本朝席位之时。

    许多学修寒休回家,直接将宿舍都搬空了。

    蒋仲问林容:“你何时回来?”

    蒋仲回想当初他执意不肯入谷,以为谷中都是沽名钓誉的平庸之辈,谁知遇见林容,见识到一个又一个神奇炫目的奇迹。

    背人处时,蒋仲将他所能想到的关于灵力的问题全部穷尽了来啰唣林容。

    而林容为了报他恩情,将她所知所晓尽数倒空。

    且林容本就脾气好,有耐心,在她面前,蒋仲不再是那个“终日游手好闲、成日钻山打洞问古怪问题的公子哥儿”,他实在舍不得林容。

    林容答时,目光闪躲,语气含糊:

    “大概就是快开谷的时候吧。”

    蒋仲突兀道:“要不你别回乡了罢?才短短三十日,在路上来去几日,你在家能待多久呢?还不如金榜题名时,你衣锦还乡,痛痛快快告假三月呢。你可以去我家过年,我爹爹和家姐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其实面冷心热,自母亲难产去世,我家这些年年节都过得浮皮潦草。你若去,他们定然会高兴。”

    林容摇头笑说自己想家想得厉害:

    “再说,有谁不在自家过年,反去别人家过年?”

    蒋仲失落:林容四年没有回过家,她总是和母亲互通白鸽信,好不容易得了三十日的休憩,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蒋仲:“你记得早去早回!”语气充满依恋。

    而这边厢,陆羽和章怀太后争执越发激烈。

    章怀太后取中蒋仲,陆羽不肯,母子二人间这一场争执,一直持续到大年之夜。

    大年之夜,万兽国下了一场漫天鹅毛大雪。

    章怀太后和陆羽、陆真公主三人在章怀太后的紫金阁中摆宴。

    紫金阁高处僻静寒冷,因是家宴,太后将宫人全都撤去,说是要体会自斟自饮,自煮自吃的乐趣,一应倒酒夹肉皆自己来,为了驱寒,特意摆的羊肉锅子。

    锅子热腾腾的,蒸腾白气,锅中极薄的羊肉翻动,散着浓郁诱人香气,紫金阁没外人在,照理,围炉过年,气氛该当喜庆热闹。

    然而,陆家人这一席,气氛仍旧僵冷。席间,章怀太后和陆羽少言寡语,于是,僻静的殿中,越发冷寂得足以发出回音……

    陆真公主娇滴滴的嗓音便显得格外高亢刻意:

    “母后,吃一筷羊肉,儿臣亲自烫熟的。”

    “皇哥哥,你吃饭怎这么斯文,又没外人在,倒也不用特特保持仪态罢。”

    说着,仿佛是为了故意让章怀太后和陆羽斥责她一般,她举着金勺舀汤,姿态颇为豪迈,和公主的金贵气派分毫不衬。

    然而,章怀太后和陆羽无意在这日斥她。

    章怀太后抬头,隔着浓白烟雾,问对面陆羽:

    “明日,国师最终择选便要落了金碟、封卷做录,你究竟怎么想的?”

    陆羽直到这时还不肯答应,定蒋仲为国师。章怀太后本不欲破坏气氛,但想到明日过后,事成定局,她虽然掌着权柄,可最终下定仍在陆羽,章怀太后满腹心焦。

    这一急,羊肉锅子上空蒸腾的白气翻滚,看着令人焦灼浮躁。

    陆羽夹了一筷子炙羊肉,放入嘴中,咀嚼无声,姿势仍然是无可挑剔的端方典雅。

    只是,浓白烟雾漫过他的脸,这让章怀太后无法看清他脸上神情。

    长久的无声等同抵抗。

    章怀太后放下金筷,金筷在冰冷的桌面激起坚硬的声响:

    “皇儿,你四年前,一意要学你父皇从前隐姓埋名进谷考察学修,哀家准了。前几日,你又用绯虎陆家的令牌出了谷,闯入国子监,强令袁大人将哀家精心准备的考卷换过,这也罢,哀家不同你计较。但是这次国师之位,你不得如此不晓事——这位子几年前就是留给仲儿的。”

    陆羽又夹了一块羊肉,仍旧慢条斯理地吃食。

    章怀太后提高了声调:“你即便不念仲儿出身三大名门青鸟蒋家,不念他成绩斐然,名列前茅,你也该念着当年流言之乱时,他父亲蒋叔衡忙前忙后、尽心竭力为我们母子三人平乱!”

    陆羽:“事关公正,与人无扰。”

    章怀太后眼见陆羽半点不肯动摇,气急败坏道:“陆儿,没有蒋仲父亲,焉有你今日?!”

    陆羽缓缓放下筷子,忽然一笑。

    陆羽:“母后何故不说,没有母后,便无儿臣今日?”

    章怀太后听到这话,漂亮的眼睛微睁,眼尾在发抖。

    那一年陆辉骤然亡故,纷乱徒起,流言肆溢,为了平乱,章怀太后选择毫不犹豫屈从乱众,将陆羽丢弃在驮龟神殿中断食断水、活活待死。

    可是陆羽没有死,之后每一场关于抉择和琐事的争论,都会落脚到此事上。

    此事成了母子二人间的一道坎。

    现在,这道坎是怎么都过不去。

    章怀太后始终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没有错处,便强横道:“陆儿,当年你父皇骤然亡故,这并非哀家的过错。”

    陆羽也放下了了筷子。

    良久,陆羽:“所以是朕的过错。”

    陆羽说这话时,很平静。

    平静,但嘲讽。

    章怀太后一袭紫鹿章家族服,艳丽紫金的前襟不住起伏。

    她没有任何话可以辩驳,只能从陆羽的话中寻到一丝半点的错处,占据制高点。

    她拍桌,那双遗传给陆羽的桃花眼目瞪大:

    “大年之夜本该欢欢喜喜,你偏要在此提这晦气之事。”

    好似全然忘了争执是从自己开端。

    但,当她把“晦气”两个字说出口时,立刻意识到什么,脸上即刻浮起懊悔。

    陆真公主脸上的强颜欢笑也退潮般撤掉。

    陆真公主此刻神情看起来十分绝望。

    那年陆羽被从书房暖阁中徒然扯下热炕,丢进冰冷空无一人的驮龟神殿,弃绝活的希望。

    起因也只是因为两个字:

    “晦气。”

    陆羽站了起来。

    他没有分毫犹豫地向外间走。

    桌上的羊肉锅子还在波都波都烧煮,因无人加汤,锅底已近烧干。

    陆羽出了紫金阁,漫天的鹅毛大雪还在落着,飘在他头上、肩上,让他遍体生寒。

    陆羽一径来到马苑,命宫人套马。

    宫人不知出了何事,要让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在这大年之夜深夜出宫,便当即准备为他套了一匹高头大马,又匆忙为他穿上挡风护具。

    陆羽正准备上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泣声:

    “皇帝哥哥,你去哪里?”

    陆真公主追随而来,立在马后五尺之距,满脸是泪地看着他,脸上尽是不放心。

    陆真公主这日穿着过年时的绯虎陆家族中吉服,一身深绯红的宽袖窄腰长裙和赤金的头面衬得她整个人极明艳,是一幅万兽国尊贵公主模样。

    可此刻,她头面跑歪了,金链坠到她脸上来,吉服趟在雪里,因为剧烈动作,衣襟已皱皱巴巴,裙摆全是污泥。看起来破碎狼狈——就像她极力维持三人间的平和一般。

    面对这个妹妹,陆羽向来和颜悦色。

    他便没有当即上马,手捞缰绳,长身玉立。

    陆真见陆羽不动,以为他动摇,连忙小跑上前,攀住陆羽的胳膊。

    “皇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代母后向你说对不住。”

    陆真比之陆羽长得更像父亲,她眼睛略圆,里面蓄满泪水,看起来幼稚无辜。

    也只有十来岁的孩子,会天真的觉得,解不开的结,可以通过说一声“对不住”化解。

    陆羽一笑:

    “哥哥哪里都不去。”

    陆真绝望地哭道:“你撒谎,你把我劝回去,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皇哥哥,你不要出事,你不要像爹爹那样,连道别都没有,就抛了咱们狠心离开。我只想和你还有母亲欢欢喜喜吃一顿饭罢了,这么多年了,今夜你就满足我这个心愿好不好?”

    陆羽于是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哄道:

    “乖,哥哥只是去散散心,不会离开。”

    一顿,陆羽拍了拍陆真的臂膀:

    “被弃的滋味太苦,哥哥此生不会让你尝到。”

    可嘴里这样说,他还是一纵上马,马向宫门方向疾驰,留下陆真公主立在原地孩子般无助地嚎啕大哭。

    陆羽出了宫门,外间的雪越下越大。

    他双眼空空地仰望着落雪。

    像那天的雪一样:没有止境,寒彻心扉。

    那时,他尚未从父亲亡故打击中回神,又传来消息,一直待他极好的太子侍读被疑为凶手,连夜出逃。

    一日之间,两个最亲的人离开了他。

    不过两日,侍卫闯进他的殿中,客气地“请”他从高床软枕、优渥之地下到无人绝境。

    侍卫告诉他:是章怀太后——他的亲生母亲亲口下的令。

    因为外间流言里,他很“晦气”。

    这欢乐祥和的气氛里,陆羽的马在空无一人的巷道中疾行。

    每到一处,关门闭户的院前都挂着大红灯笼,院内透出热闹欢快的笑声、孩子嬉戏声,炮竹声。

    满世界的人间烟火气朝陆羽扑面而来,又转瞬退后。

    陆羽忽然想到:在驮龟神殿时,最可怕的并不是缺食少水,迫近死亡。而是被彻底放弃后,连那轻浅呼吸都会被尽数吞没、宛如黑洞般的死寂。

    回忆交叠着,像这漫天大雪一样铺着盖下。

    陆羽想去一个熟悉且安心的地方避寒。

    这般想着,他突然就想到了学谷中的咸水亭宿舍。

    那里既窄又小,简陋寒酸。

    可在那里,他每日躺卧床榻上时,外间有个女子叽叽喳喳、小心试探自己是否安好,她喜欢在院中晾晒浆洗后的衣衫,衣衫晒足阳光后散发皂角香气。这一切都让曾将他那颗空寂无着的心填实充满。

    陆羽来到学谷门口,此刻,向里望去,没有灯火,笔直大道通往黑幽幽的山谷。

    谷口仍有侍卫,见这时竟有人前来,当即拦住:

    “寒休期间,学谷关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羽并不下马,从怀中摸出绯虎陆家的令牌就着火把亮出。

    侍卫认不出人,却认得出令牌,当即大惊失色,跪下恭迎。

    那日那场笔试,陆羽也是用这张令牌,成功出了考场,换过考卷。

    陆羽:“深夜有事,需在谷中宿下,不要声张。”侍卫出口称诺。

    陆羽骑马在学谷中奔驰,黑沉沉的山峦起伏,陆羽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遗憾:

    寒休了,她定然回乡不在。

    当陆羽发现自己竟漫生这样荒唐想法时,陆羽心尖微微一下悸动。

    他强压下这个念头,来到咸水亭宿舍。

    他把马停在宿舍外,下了马,将缰绳简单拴在树上,步行入内。

    便是一入那熟悉的小院,并排的两间精舍,其中一间窗口,晃出幽微灯火。

    昏黄,模糊,柔和。

    似梦似幻,温情脉脉。

    像一盏等着风雪夜归人的灯,等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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