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奇迹
三天后，最终笔试进行张榜。
林容的名字位列第十——顺利进入场试，接下来，就可以开启兽业课题了。
蒋仲位列第八，但站在榜单前，他的眼睛一下都懒得去看自己的名字。
对于林容成绩，蒋仲显得比林容本人还要兴奋！
“逐星，你真的创造了奇迹诶！”
看到林容望着榜单意兴阑珊的神情，蒋仲补充道：“好吧，半个奇迹。如果这次兽业课题，你可以顺利完成的话，你就真的有希望赢得国师之位了。”
若是林容以前，会高兴得又蹦又跳。
不过，这日，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颇有些心不在焉。
已经三天了，陆羽自从那场笔试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咸水亭这三日，林容即便在睡梦中也尖利着耳朵，听着窗外的脚步声，期盼陆羽会骤然回归。
但没有，窗外只有咸水潭轰隆隆的水声，终日不停。
林容撇开蒋仲所说的“奇迹”话题，忽然道：“敛轻去哪了，你知道么？”
蒋仲因为太过兴奋，回答得也很心不在焉：“他啊，回家了。”
蒋仲笑咪咪地道：“回家继承家业了。”
林容垂下眼睫，装作毫不在意地道：“那他，还会再回学谷吗？”
不等蒋仲回答，林容自己打了个哈哈：“继承家业，应该就不用回学谷了，哈哈，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那张冰山脸了。”
于是，蒋仲似笑非笑指了指榜文：“你想他啊？你想他，好好做结业课题，做成了，当了国师，或者谋了一官半职的，你以后天天可以看见他。”
蒋仲只是随口打趣，林容却红了脸，她有心想问蒋仲，为何当了国师或谋得一官半职就可以天天见到陆羽，但既然蒋仲开了这样的玩笑，她便不好再问。
心里想：也许他已经在皇城中谋了个重差，以后同朝为官，自然日日相见。
接下来就到了如火如荼的兽业结业课题择选中。
万兽国的学谷规定，课题定然要印证才算完成。
意即，若择选的是寻找典籍中的古物，便必要找到。为上古传说正名，就必得有关键证据。否则，课题会被判为失败，失去名号进入国师金碟的资格。
于是，大部分学修所选课题，便泰半都是保险谨慎的课题。
而一众人中，林容呈递上去的课题标题，却是如一声惊雷，将所有学谷人惊得一震！
《论千年松林中黑金沃土会否存世》
谷中学修：又来一个选题选得脑子烧坏了的。
谷中学修：哪里来的壮士……
谷中学修：是不是破罐破摔了啊。
“黑金沃土”是记载在上古典籍中的一种奇土，据说，是以落于地面的松针、松果积累一起千年化成的腐土。此腐土施以一点在田中，便可肥田养物，一方值万金，
然而，它只出现在记载中，千年松林广袤深邃，至今无人挖掘到实物。
这个课题的冒险程度，可谓和当年太子侍读的《正名“万兽有灵”非邪》旗鼓相当。
元镇当初这个兽业课题，前期论证皆十分顺利，他查找大量典籍，步步侧面证明“万兽有灵”是上古神功而非邪术。偏偏在查证最后一步的关键性证据时，他没有拿到那本至关重要的《万兽有灵秘法录》。据元镇说，他分明在有四万万册典籍的藏书阁中找到了它，可第二日清晨再去时，这本《秘法录》不翼而飞。
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元镇至此失去夺取国师之位的资格。
林容同样面临这样的险境：如果没有顺利挖到黑金沃土，这四年苦读，彻底白费。
然而，它的诱惑同样也是巨大的。
若找到黑金沃土，势必轰动万兽国上下，林容声望大张，便为赢得国师之位博了几分砝码。
蒋仲问林容：“你真的相信有黑金沃土么？”
林容这段时日翻阅了大量的典籍，见到各种各样的记载，但其实林容也不是很信。
林容最终回答：“我不得不信。”
唯有信了，才有万分之一实现终极奇迹的可能。
蒋仲点点头：“我和你一起。”
在蒋仲的袖中，藏着一封他父亲从外间发来的信函，信函嘱托他，定要以稳妥为上，谨慎择选课题。
蒋叔衡为此特意为蒋仲列了数个近年来时机成熟极有希望论证为真的课题，供蒋仲参考。
然而，蒋仲预备回到房中就将父亲这封信撕碎。
林容呈报课题上去，本以为不会得到太大的支持，谁知，她很快得到圣上回批：
一个工整的“准”字。
与此同时，还有随课题配备的一支精兵队伍：共三十人的银盔卫和十五条训练有素的细犬，与她同入松林。
可是搜寻黑金沃土之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队伍在千年松林中转了整整二十日，一无所获……
几乎所有的小径都走遍了，几乎所有的山石都掘开了，当队伍第八十七次走过同一颗大松，林容看到那颗松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记号，彻底崩溃了。
当日，队伍就驻扎在这颗松树旁的空地上。
林容坐在火堆旁，脸埋在膝盖里。
蒋仲在一旁亲自烤着鸡翅，将烤得焦香的鸡翅递到林容鼻子前，指望食物的香气可以诱惑她稍微吃一些东西。
林容一动不动。蒋仲收回树枝，过了良久，蒋仲低低地说：
“要不，咱们现在去和陛下说，换课题也许还来得及……”
林容还是一动不动，蒋仲还待再劝，便见林容埋在臂膀中的头摇了摇。
林容平日随和无拘，可是固执的时候，便比常人固执百倍、千倍。
蒋仲无奈，林容已是好几天没有仔细吃过一顿饱饭。蒋仲回身回到帐篷中，偷偷写了一封白鸽信。
当夜，林容附身在一只细犬中，趁夜出了帐篷，在深山老林中转悠。
这也是她第二十夜这般附身细犬，四处嗅闻。
还是没有。
仍然没有。
兴许是黑金沃土埋得太深，细犬无法闻到哪怕一丝异样。
但，这夜，她发现了一点不同：
她在一处空地上，闻到了蚯蚓的味道。
紧接着，又闻到了大量的蚯蚓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林容带人前来，标记了此处。
此时，离队伍离场，只有三天时间，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从这里开挖。
一个大坑慢慢地凹下去。
第一天，挖了五米，没有丝毫异样土壤的影子。
第二天，又深挖五米，奇迹仍旧没有发生。
第三天，林容正要和侍卫一起下坑挖掘的时候，坑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消失了许多天的陆羽骤然出现在坑上，仿若神降。
林容一仰头就可以看到他，陆羽颜色鲜明，火把照耀得他脸上神情清晰毕现：似是怜悯，又似敬意。
林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蒋仲站在陆羽身旁，大声喊：“林容，我把陛——敛轻君带来了，你先上来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蒋仲力劝林容无法，心中害怕她出事。在蒋仲潜意识中，总觉得林容莫名信服陆羽，肯听他的话，于是尝试着写了一封白鸽信，告知陆羽千年松林中发生的一切。
蒋仲原本并不抱期待，谁知，陆羽看到信后，不久竟亲自来了！
可是，林容此时已经挖红了眼。
她只是看了陆羽一眼，神情恍恍惚惚，仍旧埋下头去，继续挥铲深挖。
而林容身旁的侍卫，见到陆羽来此，不知何故，全都停下动作。
硕大的大坑中，唯有林容一人，还在挥动铲子，如此，便更衬得她一人，一腔孤勇，执拗异常。
蒋仲担心得不行，还要再向坑下大喊，陆羽伸手拦住了他。
陆羽站在坑边，直直地看着坑底那个娇小又坚韧的背影。
只见林容一边挖，一边小声念着：“一定会找到，我一定会找到。”
她的声音不大，但坑底空阔，声音便呈现回声，旋环向上，传到坑外。
到后来，林容挥舞铲子的手臂越来越气弱。
便在这时，只听得当啷一声，铲子铲到地底尖石，当即崩倒一边。林容虎口剧震，铁铲脱手，她的虎口被边缘参差的铁铲把手划出一道口子，双手渗出血来。
林容抛掉铁铲，开始以手做铲，用鲜血淋漓的五指刨地。
林容嘴里始终重复念道：
“娘，我一定会找到的，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找到，会找到，会找到。”
陆羽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终于，林容突然感到，她的指尖触到一个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她跪到地上，加速刨起来。
侍卫们见到异常，连忙再次挥动铁铲，向下深挖。
这时，一个侍卫大叫：“挖到了！挖到了！你们瞧，这是不是黑金沃土？！”
一捧土被高举在火把前。
火光之下，那捧土黑油油的，油到发亮，黑土中钻出许多健硕异常、足足有小拇指粗的蚯蚓，拼命挣扎扭动。
《松林图鉴》中有载：黑金沃土，肥且厚润，有如浸油。
侍卫们兴奋异常，挥舞铲子的动作飞快。
而林容这时却停下了，她拘了一把黑金沃土，捧在心口。
林容弓着身体，掌心微合，姿势好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祭拜。
林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坑上之人已完全听不清。
蒋仲兴奋地蹦起来，恨不得立刻蹦下十数米的深坑去迎她。他一边催促侍卫快些放下坑的软梯，一边忍不住好奇嘟囔：“逐星君开心傻了，也不知在说什么？”
便在这时，站在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地陆羽突然开口：
“她说：娘，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我实现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