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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儿子啊,你没房没钱娶什么媳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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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

    上大学的时候我读《倚天屠龙记》,看到赵敏被江湖人士称为“妖女”,我就想笑。因为我在高中时代,也有一个称号,叫做:那个不要脸的。

    那是源于某天晚自习后,楼道里没有人,在漆黑的拐角处,跟我一起下楼的小周突发奇想地抱住我,脸上是戏谑的表情。

    上楼的一个女同学转过墙角撞到我俩,跟见鬼似的飞速往回冲,我甚至能听见跌滚爬摔的撞击声此起彼伏。那一瞬间,我哭笑不得地瞪着小周,觉得生无可恋。

    拜小周所赐,从此我就有了这个光荣称号,走到哪都有人小声议论。而小周亦不避讳,反而挤眉弄眼地当着我们班的同学给我递情书。

    一张卫生纸,很长很长,浩浩荡荡又小心翼翼地写了几大段,让我记住的只有最后的总结:段珠珠,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当时的我站在教室里,脸红得像头烧猪。

    我和他认识一年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没想到他会真的喜欢我。我满脑子焦虑一个问题,这个属狗的男孩儿很可爱啊,可我属鸡,会不会鸡犬不宁呢?

    后来的时光并没有鸡犬不宁,我和小周谈起了小恋爱,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骑单车逛公园。每个周末小周都要来叫我上补习班,我的大金毛总是第一个出去迎接他,然后把他的裤子踩上灰色的脚印。他不介意,一脸笑嘻嘻的摸着金毛的脑袋。

    后来,金毛丢了。

    我红了眼眶,满大街找都找不到,我跟小周说,很可能是邻居捉走杀掉了。

    那时候我看东野圭吾的书,我说你看我家的邻居,戴着眼镜片一脸的衰相,他是不是吃了狗肉?小周戳我的脑门说,你真是傻妞啊。

    那天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金毛,走在夜晚的长街上,很沮丧。我牵了小周的手哭:“好怕以后你也这样不见了,我找不到你。”

    他更紧地捏了捏我的手,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道:“不会,我发誓,段珠珠永远都能找得到我周亚明。”

    chapter2

    高三的时候课程日日渐紧,我和小周成了老师重点打压的对象。

    于是不敢太嚣张。我们在学校里保持陌路,放学后穿过红绿灯口,七拐八弯,到了那家香喷喷的羊肉面馆前,顺利会师。

    我不骑车,小周骑。他总是驮着我,把单车蹬得慢慢悠悠,我知道他害怕分别,害怕每天把我送到家门口后,剩下自己走那段孤独的路。

    他一边骂我重得像猪,一边又说他最喜欢猪。我总是掐他的腰,把他掐到哀嚎。那时候压力很大,云朵很轻,我们很快乐。小周问我:“你说我们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回答:“鸡飞狗跳吧。”

    他狠狠瞪我,说:“或许是鸡犬升天呢?咱们都混得好了,大富大贵了。”

    大富大贵倒不敢,那时青春年少,第一愿望是永远和小周在一起,第二愿望是考上大学。

    有时候也吵架闹别扭,为一些芝麻大的小事情。我不肯跟小周说话,不接他的电话,他还是在周末一如往常来敲门,听见狗叫后便迅速跑开。

    我妈笑嘻嘻评价:“这男孩不错,脸皮厚。”

    其实我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高中最后的那个冬天,下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学校临时通知放假,那天我正在输液,得到消息我想着尽快告诉小周,省得他白跑一趟。

    强撑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把电话拨了过去,结果他说:“珠珠,你猜我在干嘛?我在输液,哈哈哈。”

    原来我们在同一家医院。

    那天中午我们在医院洗手间门口会面,两个人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对方笑啊笑。外面白茫茫一片,输液输得我们全身冰凉,但整个世界展露其纯白天真。小周笑了半天,突然把脸凑到我耳边说:“以后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我愣了愣,看着小周的眼睛,那时候好想告诉他,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可最终没有说出口,妈妈在走廊那头叫我,我朝他挥挥手,走了。

    chapter3

    大学的时候,我在云南,小周在重庆。

    我们已经很努力,还是没有考到同一个城市的运气。但也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没有一个考上,一个落榜。

    小周安慰我:“这样才好,云南美食,重庆火锅,一网打尽了。”

    从此火车成了我们之间重要的交通工具,一到假期,不是我冲向重庆,就是小周跑来云南。我总是坐在火车上,看天空由蓝转灰,从云南的温暖到重庆的湿热,然后,想着小周的脸。

    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毕业,毕业后,我们不再有束缚,我们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鸡犬不宁也好,鸡飞狗跳也罢,我都认了,只要可以在一起。

    大三的端午节我去找小周,刚进宿舍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杵在那。她叫苏薇,是小周的师妹,成天围着小周讨教这个,讨教那个,娇滴滴的样子令人生厌。

    我不断给小周使眼色,可他根本不懂,巴拉巴拉讲题讲得极认真。我生气极了,学着台湾腔说:“周哥哥,你什么时候当的家教欸,多少钱一节课,能教教人家吗?人家也有很多东西都不懂捏,马上要考研捏,我真是有够笨的啦……”

    小周看着我愣了半天,突然爆笑到打颤,苏薇看了看我,有些囧。

    后来苏薇走了,小周拉着气鼓鼓的我去吃火锅,他看着我的脸,一直偷笑,最后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吃醋,居然心里很甜。”

    我闷头夹菜,不理他,心里其实也在笑着自己,爱情这鬼东西,惹人生气,也让人甜蜜。

    那天晚上,他带我去了一个不算豪华但挺温馨的酒店。午夜的重庆下着小雨,霓虹好像全湿了,浸泡在深蓝色的夜里。我蜷在小周的怀里,他的手掌温热地贴着我的脸,我们说了很多很多话,许多散碎的语言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一毕业我就要娶你,不管有没有工作,也不管有没有房,不接受反驳。”

    我困得眼皮都阖起来,但我还是清醒地回答他:“不娶你就是小狗。”

    他笑了,下巴颤动,紧紧抵在我的头顶上。

    chapter4

    毕业以后我开始读研,小周来云南陪我,闷头找工作。

    我们总算是团聚了。

    小周租了一间近郊的民房,还带着一个干净的小院子,给了我大大的惊喜。他本来打算种上三角梅和绣球花,可是忙碌的工作很快吞噬了他的计划。也包括他娶我的计划。

    走向社会才能明白,有许多情话在现实面前都不太管用,小周想娶我,这不是两个人的事。首先他妈就反对,反对的理由是,儿子啊,你没房没存款娶什么媳妇呢?我还等着你衣锦还乡啊。

    她真是一个严苛的母亲,对小周寄予厚望。她虽然有钱可以支持小周买房,但她觉得这样不足以让一个男人自立成长。而我的妈妈,曾经说过小周不错,可真要把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拱手相送,她又觉得不划算了。

    “小周是不错,但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你们还年轻,你还要读研找工作,他还没能在社会上立足,没必要急着结婚。再说了,万一你又看上某个研究生同学或者博士导师呢?女儿啊,世界太大,你多看看。”

    这就是我妈给我的意见,意见也是不容反驳的。我和小周坐在光秃秃的院子里,背靠着背看天,这一年他22,我23,往未来看过去,我们还那么年轻,年轻到虽然力量孱弱,却有大把的时间来等待结果。

    后来的一年里,我们都忙忙碌碌。小周尤其忙,他在公司是新人,经常被派出差。他曾跟主管委婉地反映过,可主管说,我不可能让那些结了婚有孩子的人出差吧?小周便没再吱声。

    我知道他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就像以前他送我回家,不喜欢独自面对那段孤独的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帮他的行李箱塞得满当当的,把他经常吃的胃药备上好几盒,他拥抱我一次又一次才出门。火车总是很慢,带着他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周而复始。

    chapter5

    平平稳稳地过了两年,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有什么意外。反正迟早是要结婚的,早一点晚一点,区别并不大。我们能在一起,这已经是老天最好的恩赐。

    可是小周开始变得反常。

    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有时候一回来就扎在小院子里,挖地刨土,买了许多花苗种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好像越来越不想跟我说话,我们窝在沙发上的时候,他总是拿着遥控不停地翻台,却并不看。

    我偷看到他的银行卡余额,之前的存款全没了。他说要存钱娶我,现在钱消失了。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会面对一个类似苏薇一样的第三者,她会在某天找我谈判,让我自动滚出去,把小周让给她。

    我想到这一切,心脏都快停了。

    后来我在小周出差回来的某一天,发现了他藏在行李箱夹层里的ct检查单。他真不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必定也藏不住什么私房钱。

    在检查单上,我看到了他在外地医院做的胃部影像,以及“癌侵”的字眼。

    那一刻,天昏地暗。

    小周的胃病由来以久,以前经常会疼,但是很久都没有发作了。那天我若有所思地观察他,他居然很有兴致地炒了一盘我爱吃的宫爆鸡丁。我倚在厨房门口,看落山的夕阳一点一点移到他的背上,昏黄的色泽让我心里发酸。

    那一夜靠着小周暖烘烘的身体,我一直没法入睡。他睡得很死,发出轻微又动听的鼾声。半夜里紧紧抱住他,他好像又瘦了许多,我可以摸到他的骨头。

    想了很多鸡飞狗跳的结果,都没想过是最平静又残忍的等待。

    我替小周心痛不已,他还那么年轻啊,他还没有娶我。

    于是在周末早上郑重其事地把他摁在沙发上说:“听好了,今天我们一起回老家,拿户口,登记。”

    他问:“登什么记?”

    “你说呢?”

    我扔给他一个问句,进房间收拾行李。几分钟后他进来了,从背后紧紧抱住我,说:“你就当我是说话不算话的小狗好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倾泄而出。

    chapter6

    小周跟我摊牌。

    “我们还没有结婚,好聚好散。”

    “你从十七岁就说过要娶我的。”

    “那又怎样?我还在三岁说过我要拯救地球。”

    “周亚明!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跟我去医院!”

    “我不是男人,我不去。你赶紧滚!找个博士或者研究生,门当户对。”

    小周黑着脸,粗暴地把我推出门,把行李扔在院子里,我踢门,他不开。我哭着跌坐在门边,地板冰凉,旁边的花台里他种的绿色植物活过来了,正拼尽全力抽出新芽。

    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我和小周的家。窗帘、家具、小院里的铁皮椅,都是我们一点一点置办的。这些年死心塌地爱着这个人,总是梦想着有一天成为他的新娘,也总觉得余生很长,长到足够我们幸福地挥霍。

    可意外总是来得如此意外。

    我不能看着他这样。就算他只能活一天,我也要陪他一天。

    第二天买了死贵的机票回老家,我先去了我家,跟我妈说:“我这辈子非小周不嫁!”

    之后我又去了小周家。

    他的父母果然不知道他的状况,听我说完大吃一惊。他妈根本不相信他会得胃癌,一边哭一边拉着我就往机场跑。

    坐在夜晚的航班上,想起年少时曾对小周说,好怕以后找不到你。他的手那样笃定地握过来,似乎还能感受那样的温度。我对着窗外黑乎乎的天空,一滴一滴掉眼泪。

    恢复理智的周妈妈郑重地跟我说:“小段啊,要是我家亚明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是不要蹉跎了,好好打算一下你的未来。你还年轻。”

    我咬着嘴唇看她,坚定地说:“妈,我一定要嫁他。你让我嫁他行不行?”

    那一声妈让她呆怔了半晌,然后她紧紧抓住我的手,红通通的眼睛里眼泪又出来。

    chapter7

    小周是被我们架着去的医院。

    那时天色已蒙蒙亮了,他没想到我会突然杀回来,门也没有反锁。他蜷缩在床上,眼睛哭得红肿,像一只消瘦的驼鸟。

    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医生说ct结果不明,给他做了胃镜病理活检。

    我守在他的病床边,他闭着眼睛不说话,我拉着他的手说:“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要嫁你,不接受反驳。”

    他的身体颤抖着,过了许久终于说话:“那间房子我暂时买不起,我最近拿了很多加班费,勉强付了十年租金。我走了以后,你可以一直住着。我种了凌霄和绣球,还有你喜欢的风车茉莉,明年就会开花了。”

    我听了,哭得稀里哗啦。

    结果出来的那天,我正在医院外面给小周买粥,熬得浓稠的白粥冒着暖烘烘的热气。他是跑着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我见到他的时候吓着了,以为他知道结果做出什么精神失常的事情,撞车或者跳楼,于是我飞快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我说你别傻啊,你不能死啊……

    小周一把搂住我,呼吸都喘不匀了,张了嘴却没说出来,只有眼泪哗哗地淌。

    终于,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珠珠,医生说不是……不是胃癌,只是溃疡,不是,我不死,我还能活着,我……我要娶你,段珠珠,我爱你,你知道吧……”

    我想说我知道的,从你递卫生纸情书给我开始,我就知道的。但是那一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天空中云朵依旧很轻,一如少年时我坐在他的单车后座看到的一样,我们长大了,幸运的是一切都没有变。都说年少时不懂爱情,可那些如垂天之云般让人目眩神迷的景色,都是我在爱情里看到的。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认认真真地爱一场,已是人生最美的事。

    而今,我们面对面喜极而泣,眼泪也都在,只是,失而复得的幸福让它们再没有掉出来。

    不远处小周的爸妈也追了过来,我听见周妈妈抹着眼睛说:“老周,准备买房,年底就让孩子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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