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别注销我老公的户口,他又没有死!
chapter1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下班回来的舒兰花了很长时间精心制做了丰盛的晚餐,老公赵程和女儿赵小雅吃得肚儿滚圆,非常满足。
通常那天晚上一家人要看《跑男》的,可家里没有水果了,赵程套上外衣说他出去买点,顺便买包烟。
结果,他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跑男已经开播了,画面一如既往地轻松热闹,舒兰打赵程的手机,发现它在沙发的一角响亮地叫唤。没过多久居委会的阿姨来敲她家的门,叫她赶紧去医院,赵程出了车祸,被卡车转弯的时候刮到了。
舒兰当时就慌了,带着赵小雅赶去医院,一路上都是恍恍惚惚提心吊胆的。等娘儿俩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赵程被医生从急救室时推出来,盖着一袭白布。舒兰死命拉住病床喊:“医生,我求求你,救一救,再救一救,一定能救回来呢!刚才他还活着的,他还要买水果给我们娘儿俩吃呢,我求求你们了……”
可是再强烈的愿望也改变不了骇然的现实。赵程终是走了,走得匆忙又干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舒兰颓然地跌在地上,抱着女儿,两人痛哭失声。
chapter2
第二天晚上,舒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了整整一夜的天花板。
小雅被送去了外婆那里,家里面空落落的,只剩她一人。
她睡不着,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原本舒兰的母亲周月英是要陪她的,可舒兰执意要一个人静一静,只让她把小雅带回去照看。周月英担了一夜的心,晨光熹微时就拎着菜过来了。
一进门,她看着舒兰乌黑的眼圈便说:“一晚上没睡?”
舒兰双目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周月英进了厨房,抹了抹眼泪,把粥熬了,热气腾腾的粥端到舒兰面前:“我做了粥,你多少吃点吧。”
舒兰微微摇了摇头,表情依旧木然。
周月英叹了口气,心疼地说:“你不能不吃东西的,要不吃点水果吧,我买了苹果来了。”
舒兰听到“水果”两个字,全身神经一跳,突然叫嚣出来:“我不要吃水果!我以后都不吃水果!”
周月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抱过舒兰说:“女儿,你别吓我啊!你可还有小雅呢,她还得靠你啊!”
舒兰缩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知道自己还有女儿,可是她对自己的未来都无比迷茫,面对如今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独立坚强的母亲。
第二天,周月英就带着小雅回来了,她不放心舒兰一个人。而舒兰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赵程的丧事,在两家亲友的操办下顺利完成了,跟卡车司机和保险公司的赔付协商,也是亲友出面的。
舒兰已经不关心能赔多少钱了,赔多少钱,都换不回赵程,毫无意义。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始终无法接受他不在的这个事实。
舒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会如电影般突遭横祸。他们才39岁,生老病死应该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女儿刚刚11岁,未来还有那么远,那么长。可生命竟然如此脆弱无常,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她每天都会问自己,怎么会没了呢?要是那天不买水果,不就好了?
chapter3
后来的每一天,舒兰的脑子里都是赵程。
他们是大学同学。那时候赵程常开玩笑:“你说你幸不幸福,一辈子不用操心的命。小时候爸妈管,学还没上完,我就来接班了。”
从前,舒兰只是当玩笑听,但现在,她才感到这句玩笑背后的辛苦与幸福。赵程是那样忠厚贴心,也是那样调皮讨人嫌。这么多年来,小吵小闹有过,叫嚣着要离婚也有过,可风风雨雨里,生活即使困难如山,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过彼此。
失去赵程之后,舒兰才发现原来生活还有那么多烦心事。比如,小雅即将面临的小升初,是赵程一直在考察学校。去物业、居委会办事,家里的水管漏了灯泡坏了门把手断了,也都是赵程的活儿。
她早已习惯了一种简单的分工模式,他负责家里的“大事”,她负责生活中的“小事”。他负责投基金,买股票,还房贷……她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他突然走了,她的天也就塌了。
葬礼后的那段日子,周月英隔三差五的来看望女儿。她担心舒兰状态不好,照顾不好孩子,但是舒兰看起来还行,只是变得格外沉闷。
周末,周月英买了韭菜和肉过来,准备包顿饺子。择韭菜的时候,她随口问舒兰:“对了,赵程的户口你有没有去注销啊?”
舒兰一瞬就冷下来了,说:“为什么要注销?他是我们家户主!”
她转过身,默默地掉眼泪。
小雅拉过周月英,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外婆,你别和我妈说爸爸去世了,妈妈会不高兴的。”
舒兰突然扭过身大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爸没死!他根本就没死!”
赵小雅“哇”的一声哭出来,周月英连忙抱过孙女,对舒兰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样能骗自己多久?”
舒兰哭着说:“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看起来已经平复的舒兰,只能自欺欺人。她接受不了赵程去世的事实,干脆告诉自己赵程还活着,只是出差去了。
他的衣服还整齐地挂在衣橱里,拖鞋摆在玄关的鞋架上,牙刷插在杯子里,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他未曾离开一样。
那段时间,舒兰不想上班,不见朋友。她怕别人问起赵程,甚至怕他们关切同情的眼神。他们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赵程已经不在了。
而她也怕处理生活里的“大事”,他生前选定的几所中学,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考察,物业催了几次交费,她迟迟没有去。她发现没有了他,生活的时钟就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零件,骤然停摆了。
chapter4
半年后,豆浆机坏了,舒兰在商场下单买了一个新的。配送员送来的时候,是黄昏,舒兰看到他,呆住了。
他长得很像赵程,是年轻了十岁的赵程,面孔宽阔,鼻子高挺,眼神也像,是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带着真挚与热忱。
舒兰呆站在门口,他掏出单子让她签收。她捏着笔,半晌没有动。
“姐?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配送员说。
她缓过神来,看了下他胸口的工牌,王志刚,一个毫不相同的名字。她说:“没,没有。天太热了,要不你进来喝杯水吧。”
她忽然那么渴望他能多待一下,不要这么快走。
“不用了,家里人还等着我。”他憨厚地笑。
“进来吧,喝杯水耽误不了几分钟的。”她再次挽留,甚至不等他答就走进屋里,手里还拿着他的笔。
他进来了,一脸局促。她让他坐,给他倒了一杯水,想想赵程喜欢喝绿茶,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叶在沸水里飘浮,她看着他,想到的是另一个男人和另一段时光。
王志刚环顾四周,看到了墙上赵程的黑白遗相。舒兰径直说:“我觉得你像他,是吧?他半年前走了。”
他再次看了看照片,对比半晌,回答:“嗯,有一点,不是特别像。”
然后空气便冷了场。他喝了一口茶,有点烫,两个指头捏着茶杯,烫手,又放到了茶几上。
他站起身说:“谢谢姐,我走了。”
她也急急站起来,嗫嚅着想说什么,可并没有什么说的立场。他告辞离开,脚步声很有力,像鲜活的心跳一般,咚咚咚,一声一声敲在她的心上。
她猛然间看到茶几上那支笔,飞快地拿起来跑下楼。
小区外的马路边,王志刚揽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手里拎着一兜菜,她黏腻地搂着他的腰,说:“老公,今晚炸排骨好不好?”
他笑得宠溺:“你做什么都行。”
“刚才的货怎么送这么久?人没在家吗?”
“在的,是个大姐,人很好,请我喝了杯茶。”
“我就说嘛,世上还是好人多。”
“是啊,可惜了,她老公过世了。”
啊,她惊了一下,旋即把脸靠在他胸口,撒娇说:“要是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他哈哈笑:“我身强力壮,老天可不会要我。就算我走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和孩子依旧能快乐幸福地生活。”
舒兰听着他们的对话,呆站在角落,夕阳的余晖像金色薄雾,轻轻地盖在这对小夫妻身上。她转身走回家,脚步沉重,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灌出来。
chapter5
半夜,舒兰在朦胧间翻了个身,习惯性的向前一抱,摸到的却是冰冷的床单。
她一瞬惊醒了,巨大的悲伤毫无防备地淹没了她。她睡不着,把从前的影集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从没想过,时间竟然这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
她找到了大学时代的相册,翻开的一刻,掉出了两张《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票根。
那是舒兰和赵程看的第一场电影。舒兰到现在都记得,20块一张,两个穷学生买的时候,还心疼得咬牙切齿。
赵程的那一张背后,写了一句:“这才是最伟大的爱情,即便没有自己的参与,也要对方安然无恙地好好活着。”
舒兰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想过,青春时期的一句感悟,人到中年才得以领悟。
那夜,舒兰从网上找到《泰坦尼克号》重新又看了一遍。影片结尾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了,巨大的泰坦尼克号分崩离析,杰克浮在冰冷的海水里让露丝一定要活下去。
舒兰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看见了赵程在和自己做最后的告别。他要她快乐,坚韧,热爱生活,他要她勇敢,乐观,永不放弃,他还要她带着他们的女儿,去体验未来还有更多可能的人生。
她想,也许这是赵程在冥冥之中,跟她告别吧。就像这么多年来,他温暖厚重平常的陪伴。其实,想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就是替他快乐的活下去吗?把他还未及拥有和尝试的一切,以另一种形式去实现。她要学会勇敢,学会独立,要带好女儿,要照顾好双方老人。虽然赵程最后没留下一句话,但这一定是他最重要的愿望。
第二天,舒兰收拾好心情,带着户口本和赵程的死亡证明去了派出所,办理了户口注销。然后她回到家,把赵程的东西一一收了起来。
小雅放学回来,看见地上一只一只的箱子,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怎么把爸爸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舒兰抱了抱她:“对不起,前一段时间是妈妈不好。爸爸走了,但是咱们还要快乐幸福地过,他没做完的事,以后都交给我了。”
小雅在她耳边说:“妈妈,还有我啊,我会替爸爸照顾你。”
舒兰噙着泪点头微笑:“今天咱们给爸爸办一个小小的追悼会好不好?就咱们俩。”
晚上,舒兰选了一张赵程满面笑容的照片放在柜子上,小雅在屋里点上了许多蜡烛,像满天闪烁的星光。
这是一场迟来的告别,舒兰静静地坐在烛光里,看着照片上的赵程,眼睛湿了。不过,她心里知道,这不是悲伤之泪,而是希望之泪。
她不再是往日那个崩溃得体无完肤的女人,爱赋予了她毅然与坚强。夜幕虽然降临,遮避了生活的光亮,但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修复重启,在黎明来临之后,开始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