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陈年旧事
“既然跟着四皇子了，总该对人家有点信心。”
程漾看着她的表情慢吞吞开口：“四皇子在这里对吗？”
景洛雨连忙点头，程漾不紧不慢倒了杯茶水：“就算四皇子在这里，那又怎么样？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呢？”
“我知道我这样贸然跑来你肯定不会信我，”景洛雨顺了顺自己的呼吸，“但是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这里到处都是四皇子的眼线，除了你们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逃离。”
“而且他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程漾给她倒一杯茶：“为什么？”
景洛雨捧着那杯茶，陷入回忆：“我之前有给皇上做过菜，见过皇上，他太可怕了，四皇子的心思在他面前完全掩饰不住，从那之后我就在想，与其跟着四皇子以卵击石，不如找个机会逃出生天。”
“但是……”
“但是四皇子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即使这么隐秘的地方都愿意带着你来，把自己的所有向你和盘托出。”
程漾补充，看着景洛雨吃惊的眼神，耸了耸肩：“不然我确实想不出为什么他要带你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喜欢你的手艺吗？”
景洛雨抿了抿唇：“兴许吧，但是比起这些，我更惜命，我还没能给自己的手艺留下传人，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在权力倾轧之中。”
“先等等。”
程漾敲了敲桌子，已经在屋外蹲了许久的沈秋笙终于走进来，他迎着景洛雨吃惊的目光进屋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喝。
“这是许幸舟的好友，你不必担心别的。”
程漾和沈秋笙对视一眼，程漾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是聪明的，懂得明哲保身，刚想说些什么，心中突然一凛。
不对，这件事情不对。
整个逻辑上就说不通。
如果真的如同面前这小姑娘所说，她不过是求一条生路，以她多次偷偷溜出营地的能力，何必向他们求助。
四皇子本来就是私自屯兵，并且秘密带她来到这里，若真的一心想逃，就算逃走了四皇子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寻。
她一定还有别的想法。
一个普通出身的小姑娘，如何能够看透心思深沉的皇帝心思。
就算她天生聪颖，但是只要在凡世中，就肯定会被情感纠葛。
一个人敢于把自己的所有的弱点暴露在你面前，这个举动就意味着极大的信任，而信任的背后又牵扯很多字眼。
像是依赖，亲近，陪伴等等等等。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中如果存在了依赖亲近这样的情绪，其中一个人当真可以如此毫不犹豫地放弃他甚至出卖他吗？
就算这个女孩当真是天生的利己主义者，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该带些情绪，更何况看她的年纪，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当真能够做到把情绪遮掩得这么滴水不漏？
程漾掩饰自己情绪的百转千回，喝了口茶，沈秋笙坐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开口。
“你读过书啊。”
没想到刚刚进来这个人话锋一转，展开了另一个话题，景洛雨虽然心焦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是，小时候跟着父亲，略读过几年诗书。”
只是略读过几年诗书？
沈秋笙皱了皱眉，之前春婶子做的那道梅花汤饼让他眼前一亮，以花入食，诗情画意，能想出这道菜式的人诗文功底一定不俗。
绝对不是略读过几年诗书的程度。
“小姑娘，为人要实在，你不说实话，没人帮得了你。”
沈秋笙虽然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端起茶杯，朝门外示意了一下：“如此，那就不送了，后会有期。”
“你们突然闯上山一定有你们的理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如果我将你们在此的消息告诉四皇子，会有什么结果呢？”
似乎见沟通没有成果，景洛雨明显焦躁起来，语带威胁之意。
“没有结果。”
程漾看着她冷冷道：“你之前是一届寒门之女，阴差阳错进了四皇子府，又得到他的信任，信任到将所有的秘密都向你和盘托出，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出卖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除非你最开始接近四皇子的动机就不纯，对吗？”
景洛雨没说话，只是抿唇看着他，程漾知道自己猜对了，笑了下继续道。
“而且当今圣上心思缜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易的就看出皇上对自己的儿子都怀有戒备之心，你的眼光是谁教给你的？也是你父亲吗？”
“至少不可能是四皇子，他自己都没看明白皇上的心思，才敢带着你来这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非要进四皇子的府邸，非要获取他的信任，但是你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不配合暴露你自己。”
“既然要讲合作，你又有求于我们，为什么不坦诚相待，你说呢？”
景洛雨没有开口。
“看来景姑娘是铁了心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了，那就请回吧。”
景洛雨咬着下唇盯着他们，没有动，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可以信你们吗？”
“景姑娘，”沈秋笙把茶杯放在桌上，茶盏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探身往前，看着景洛雨的眼睛：“说实话，你应当也没有想到四皇子会带你来到这里吧。”
景洛雨抬眼看他，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中的情绪万千却分明是默认了。
“我不知道你之前有什么计划，但是经过四皇子的这番举动，计划肯定被打乱了，这里戒备森严，你无法和外界联络，我们又来到了这里，距离四皇子的动向被泄露出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没有别的选择。”
“你能做的只有信任我们，向我们展示你能帮我们什么，你的价值在哪里，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不要明明已经做好了选择，到头来却优柔寡断，反而错失了良机。”
景洛雨指腹摩挲着杯子有些粗糙的釉面，表情在摇摆不定的烛火中明灭不定，粉色的唇瓣被咬得发白。
屋内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终于，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好，我告诉你们。”
景洛雨的爷爷原本是宫中的御厨，但她的父亲却对厨艺不屑一顾，反而更醉心于武术，一点都不在乎自家父亲辛苦钻研的厨艺，也因此和家中闹掰，一气之下改了名字，留下妻儿自己离家出走了。
等到再次相见，就是在刑狱之中。
他随着不知道哪个藩王起兵反叛，事情败露之后要诛九族，把他无辜的父亲妻儿都牵扯进来了，临刑前爷爷苦苦哀求，再加上那行刑官的确和他家有深交，才偷梁换柱留得她一人性命，其余所有亲人均惨死在刑场之上。
“按理说，我该恨的是我那个父亲。”
景洛雨语气淡淡：“可是他已经死了，到头来，还是这权力最迷人心。”
“所以你就跟着四皇子，想要复仇？”
景洛雨看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原本，是没想过的。”
偏偏在一次偶然之际，得到了父亲的遗物，破解出了当年父亲想要告诉她的真相。
当今圣上当初刚刚继位，平定了几次藩王之乱才将江山坐定，可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些藩王本来无意叛乱，是有人挑拨怂恿，才让他们做了皇帝龙椅下的基石。
而当初她的父亲，就是皇帝安插在藩王身边的一个眼线，却没料到飞鸟尽良弓藏，皇帝心狠如斯，一个活口也不欲留下。
她想，应该是皇帝怕这件事情被揭露出来，他的江山会不稳，一个对自己手足兄弟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注定得不到天下的拥戴。
他也怕，失了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军心。
当年藩王起事，他御驾亲征，举国上下都很自豪国家有一个如此能征善战的真龙天子，但如果被人知道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会如何呢？
她的祖父在宫中做御厨做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人，也将自己的孙女教养得很好，因此她在看到了父亲留下来的话之后，很快猜到了这一点。
但那又如何，为了那个所谓的皇位，他们一家人就活该血溅刑场吗？
她得知了所有真相之后，改名换姓进了四皇子府中，从最低级的厨子，一路变成四皇子身边的红人，就是想要皇帝也尝一尝至亲背叛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