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傍林鲜
“而且你的手上也没有硬茧，你身份应当很尊贵。”
女孩儿死死盯着程漾，目光锐利得像把匕首：“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
“我们俩是私奔的，”程漾叹口气，带着仿佛已经跟人解释过无数遍的疲惫，“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只能寻个深山野林了此余生。”
“而且我是他父亲的小妾，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程漾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然后盯着女孩儿如遭雷劈的表情真心实感的疑惑：“你真的不是他父亲派人过来的？”
“……不是。”
女孩儿似乎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发音功能，她目露敬佩地看一眼面沉如水的沈秋笙，结结巴巴解释：“我都说了，是你们不信，不过也怪不得……哎呀，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你们知道我不会坏了你们的事情就行！”
程漾的话太过石破天惊，导致女孩儿已经没有心思纠结他们的身份问题了，程漾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转头往沈秋笙：“她可信吗？”
沈秋笙顶着女孩带着震惊和一丝敬佩的眼神艰难开口道：“看她谈吐，不像是从前家里人。”
程漾长舒一口气，冲着女孩儿笑眯眯：“对不住啊，实在是这种情况，我们不得不小心，而且我还有身孕在身，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也挺厉害的，”女孩言不由衷，“那，你们要回去吗？”
“刚刚我就想问，你在这干什么来着？”
程漾拒绝领会女孩的言下之意，转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女孩叹口气：“嘴馋了，想烧些竹笋吃吃，结果半天这火都点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叶子没找对。”
“既然遇上了，就帮一把吧，秋笙，你帮这姑娘生个火。”
程漾指使地顺嘴，沈秋笙无言走开，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程小公子完全不能张嘴说话，一张嘴就让人头疼，偏生他还挺能套话，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教的。
女孩儿看着沈秋笙在她原本待得地方升起一堆火，开心起来，蹭过去看火的大小，借着火光看见沈秋笙的脸，顿时呆住，愣了半天转头又望向程漾，不敢置信。
她趁着程漾走到身边的时候，偷偷戳了戳他，低声道：“怪不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又好看又听话，私奔的好！换我我也私奔！”
程漾哭笑不得，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了，示意了下升起来的火：“火升起来了，你要烤什么吗”
女孩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我要烤的东西就在这地下埋着呢，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
程漾坐在石头上，看女孩儿拨弄火堆，将火势一点点压小，最终灭掉火堆，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开始小心的挖土，不一会儿挖出了一堆尖尖的东西堆在地上。
“看！傍林鲜！”
女孩兴致勃勃跟他们分享：“现在刚刚入夏，笋子正是最好的时候，在刚生出笋子的地方把叶子扫成一堆，生火煨熟，味道特别鲜，你们尝尝！”
程漾好奇接了一个，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剥开已经黑黄的外壳，里面的笋子还是嫩白如玉，削下一块放入口中，笋子的水分都被牢牢锁在里面，热气腾腾脆嫩可口，刚开始略有一丝苦涩，但很快就被回甘驱逐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口清香。
女孩儿见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很高兴，往他身旁坐了坐，十分得意：“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的笋子的，刚来做了一次，第二回就碰上你们了，也算你们有口福，这些我分一半给你们吧！”
“那就多谢了。”
程漾道了谢，又不经意般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高姓大名？”
“啊，你就叫我小云吧。”女孩对他笑了笑，眉宇间依旧是掩藏不住的警惕。
两个人等到天色微明才往回走，程漾手里还拎了一兜子的傍林鲜，他看着若有所思的沈秋笙，笑了笑：“看你这个样子，对这个自称小云姑娘的身份应当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前几年轰动京城的名厨景洛雨，虽然她自称自己是小云，但是据传言景洛雨她做饭手法十分精巧，有旁人想不到的心思，而且身为女子却能跻身名厨之列，绝对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的。”
沈秋笙面色凝重：“这个景洛雨后来被四皇子看重，招进了四皇子府中，就在年初的时候四皇子还给皇上呈了几道她做的菜，皇上很喜欢。”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个如此受宠的厨子出现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就意味着……”
两人对视一眼，把那个答案吞进腹中，只不过眉头皱的更紧了。
如果四皇子本人就在这里，这个事情便十分棘手了。
他们只是想着抓到四皇子的把柄让京城中好好热闹一段时间，可没想着直接把四皇子给包圆了。
“把消息传给将军让他定夺吧，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去找王大虎。”
沈秋笙嘱咐了一句，从房门口离开，他刚走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程漾顿时心内一紧，从来到这里之后他们的屋子鲜少有人踏足，就算是有也是王大虎他来问些什么东西，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谁？他该不该给开门？
门外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似乎来客没了耐心，程漾盯着门口慢慢起身，手中拿着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刚走一两步，敲门的声音消失，然后是一阵足音从房门前跑开了。
程漾警惕地环视四周，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足音，沈秋笙的声音传过来：“程漾，开门，是我。”
程漾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才放心开了门，沈秋笙一边一门一边皱眉：“之前没见你这么谨慎，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敲门。”
程漾尽可能把话语简洁：“但似乎没想惊动旁人，只趁着你不在的时候过来敲了会，听到你回来的声音就走了。”
沈秋笙沉吟一会儿：“明天清晨，再试一次？”
“试试看吧，看他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而此时山下，已经接收到消息的许幸舟那里果然如同山上两人预料那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在四皇子在的时候硬要掀翻这个摊子，且不论四皇子会不会为了保命而不惜一切代价围堵消息，单单直接和朝廷撕破脸这一条都值得他好好思忖一番。
“我觉得，还是稳妥为要。”
宋忆站在他身后同样望向那座山：“这件事固然是一个大好时机，但行走在万仞悬崖，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如今还不到搏命的时候，将军还是先赶往边关为要。”
他没说的还有另外一点，如今许幸舟如果要去边关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依托程家那老狐狸的势力先立稳脚跟，但是如今程家小儿子就在山上，一步行将踏错，所有后路都会被毁掉。
他出山，不是为了在悬丝上行走的。
“宋先生言之有理，”许幸舟点头，“我不能拿时岚和秋笙的性命冒险，明日告诉王大虎让他传音给秋笙他们，尽快脱身为要。”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沈秋笙和程漾明显没有想到山下的许幸舟已经改了主意，沈秋笙按照原定计划出门，佯作和王大虎他们一同下山打劫，实则半路绕道回来守在门外，看究竟是谁敲门。
程漾盯着窗外，看到窗外不远的草丛中微弱的光亮闪烁了三下，放下心来。
这是他和沈秋笙约定的暗号，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守株待兔。
夜色逐渐深沉，虽然刚刚进了夏，但是山里的风依然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好在这段时间程漾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对于这点凉意也没有放在心上，点着了桌上的油灯，打算借着光再看看那本通史。
敲门声终于如约响了起来。
敲门的人很小心，声音轻轻的却十分执着，程漾起身，整理了一下外袍，拆下门闩，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一身黑色斗篷，自称自己是小云的姑娘。
“是你？”
程漾愣了一愣，把她往屋内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许将军的媳妇儿，对不对？我之前在京里见过你！”景洛雨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你在这儿，许将军是不是也在这？”
程漾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景洛雨急促的语气缓了缓，想要尽量争取一些信任：“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活下来。”
景洛雨盯着他的眼睛：“四皇子想要造反，我不想跟着他株连九族，所以，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