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计就计
那对被晾在一边的年轻男女在角落里打量着几人，目光在几人身上绕了几圈，迟迟不敢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那个女子一咬牙，在程漾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的时候上前行礼：“各位大人，可是从京城来？”
许幸舟看她一眼，点头：“你们徘徊不走，有事要问？”
程漾从善如流接过应宇递过来的手帕，对于如此矫情的生活方式已经十分适应了，他擦了擦手，顺便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个人。
年轻女子打扮地十分英姿飒爽，长发束成了高马尾，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枚血红色的护腕，上面绣了几把金色的飞镖，许幸舟看他注意到护腕，低声和他解释。
“这个标志是金门镖局的，这个镖局颇为标新立异，收了不少女弟子。”
程漾了然点头，这个女子应当就是镖局中的人，那为什么和这么一个斯文俊秀的书生一同被追杀？
许幸舟收回目光：“说说吧，你们做了什么才让王侍郎家人公然官道驰马追逐？”
“是他们欺人太甚！”
那一直没有出声的书生终于开口，言语之中充满愤懑，他握了握拳：“我本是城西的教书先生，会试落榜之后就安心回家娶妻过活，但是没想到……”
这书生本姓孙，名兴之，做了举人之后应了城中闲职，在城西办了个学，和妻子举案齐眉，和友人吟诗作对，日子悠闲又雅致。
去年秋妻子还诊出了喜脉，因此打春的时候就邀着闺阁中认识的姐妹们去了城外最有名的一处佛寺还愿，但是偏偏就在这还愿的路上出了差错，出行六七人，独她一人失足跌落山崖音讯全无。
娇妻爱子俱失这对孙兴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日日在妻子跌落下去的山崖侧徘徊不去，三日后，倒真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当时和妻子一同出行的几人都说妻子当时脚步迟缓，因此在这里休憩了片刻，她们不过先行了几步，就听到那里传来一声尖叫，她们匆忙赶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妻子身影。
但是若真的是失足跌落山崖，他怎么可能在旁边的偏道树丛中落下妻子最心爱的发簪？
堂堂佛寺，居然发生这种事，他先是愤怒，其次又想到这件事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只能耐下性子托了金门镖局的表妹前来帮助找寻。
然而就在今日早上，表妹突然冲进他房间中，将还睡意朦胧的他摇醒，说什么大事不好了王家追来了之类的话，表妹分明是去查妻子失踪的事情，平素里行事又十分谨慎小心，怎么会招惹上王家？
除非……
见孙兴之你再说下去，那个名为赵苏的女子开口，声音不似平常女子的娇婉，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爽朗的劲儿：“我来说吧，根据表哥说的那些线索，我一路追查下去都看到了什么。”
赵苏打小就爱舞刀动枪，进了金门镖局之后更甚，最爱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表哥有难，她自然二话不说，便百里驰骋而来。
顺着表哥所说的那条留有表嫂簪子的小路一路追查下去，发现这群人做的当真是不隐蔽，手脚极其不干净，也给她留下了一些可乘之机。
所以三天晚上之后，她就顺着各种痕迹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农庄，这个农庄看起来十分平常，但诡异的一点是虽然已是深夜，但依旧灯火通明。
如今天下人都不富裕，以底层百姓为甚，怎么可能深夜还点灯熬油的在这里光彩通天？她起了疑心就偷偷摸摸进去打算侦查一番，见到的却是无数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被锁在房中，看到外人，眼神里尽是惧怕。
她想要尽快找到表嫂，便一间一间的搜寻起来，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他们要炼丹。”
赵苏严肃地对许幸舟开口：“那里的孕妇起码有五十至一百人左右，他们要拿那孕妇腹中的孩儿练什么长生回环丹，我听说此事受惊被他们发现，便被一路追杀直至遇到你们。”
见众人都不为所动，赵苏有些着急，她低头在身上摸了摸，把一块小小的令牌郑重的放在桌上：“我金门镖局的人从不妄言，你尽可去打探，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这个代表我身份的牌子你随意处置。”
炼丹？这可真是个耳熟的名词，在这个化工体系发展并不完善的世界里，炼丹是上位者才能够尊享的权利。
可是古往今来的皇帝但凡和炼丹这两字扯上半点关系，那这个皇帝的位置就算是做到头了，再加上他驱良臣逐能将……
程漾垂眼盯着木桌上的纹路出神——看来，这天下马上要不太平了。
“我不知你说这事，是想让我们如何帮你。”许幸舟把大嫂送来的温茶推到程漾面前，继续说下去，“我们必须前去凉州，如果说你们所求的是带你们回京，那怕是无能为力了。”
“不用的不用的！”
赵苏连忙打断：“只要把我们送出王家势力范围之外，我就能联系上我们镖局的人，然后……”
“然后如何？王家是正三品，你们金门镖局要拿什么跟他们抗衡？直接杀进去救下那些孕妇拿到罪证然后进京告状？”
程漾皱眉，忍不住开口。
赵苏看着神色淡淡的程漾，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接话，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开口：“最起码要把那些无辜的女子救出来吧？”
“你这样可不是救她们，反而是害她们，”程漾看着她，问道，“如今已经惊动王家，你再带着金门镖局大摇大摆冲进来，你说是他们杀人灭口的快还是你救的快？”
赵苏语塞：“这……我一时间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你现在惊动了他们，又被我们拦下，现在想用你那些办法已经不行了，如果你不怕死，又信得过，不如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赵苏眨眨眼，有些疑惑。
小半日后，一小队车队进了城门，车夫问清了王家的方向就径直而去，想起出城之后就再没回来的人，又看看这群人身上掩不住的杀伐气息，城门守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小兵悄悄从近道绕着，往王家通风报信去了。
程漾从车窗往外看了看，见王家果然有人在那等候，并不奇怪，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准备，在车内深吸一口气。
应宇低头偷笑着打起车帘，程漾眼一闭心一横，弯腰出去冲着许幸舟的方面发脾气：“你干嘛呢？我都出来了你还不把我抱下来？”
许幸舟打马过来，眼底尽是宠溺，细究起来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笑意：“是是是，为夫错了，现在就把我家少爷抱下来。”
被他口中的我家少爷听得耳朵没来由一烫，程漾借着他怀抱的庇护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乱加戏，下了车才对门前恭恭敬敬的人看了一眼，微扬起下巴，语气轻蔑
“你们便是王侍郎的家人？我和将军在官道上遇到这个小贼，她竟满口胡言乱语污蔑当朝高官，将军就顺手给捉了来，要打要罚你们任意处置。”
“只不过日后我爹若是遇到王侍郎定要说道说道，家里的人这么不懂礼数，随意就在官道上抓人，若是伤了我和孩子，看你们到底是如何交代！”
几人早知来人是谁，忙不叠的鞠躬陪笑：“是是是，不知道程家小公子和将军至此，是小的们疏忽大意，不过那些敢冒犯您的人还是交由小的们处置吧！”
“交给你处置，你要怎么处置？”
程漾嗤笑一声，拍开腰间的手站定，颐气指使：“别跟我玩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本少爷一走，你们不是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本少爷今天还就在这里住下了，应宇！收拾东西，咱们留宿王侍郎府中，我要消了气再走，否则当心直接跟我爹告状！”
程漾不管不顾抬脚往里走，路过依然在发呆的几个人的时候冷笑道：“贵客都上门了，你们还不快去打扫客房？王侍郎若是知道你们在官道上抓人，抓到了我和将军，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微微拉长的尾调充满威胁，那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咬牙。
若真只抓了这个娇生惯养脾气不小的少爷倒也就罢了，但偏偏他身边是许家小将军。
如今人人都知道许家小将军委屈去了凉州，他外祖家刘家心里头早窝着火，若这件事情传出去，刘家有个光明正大的缘由找麻烦。
到时候老爷若是被皇上怪罪，他们这些人更是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祸事，只能暗叹倒霉，赶紧按照程漾的要求去准备客房。
程漾做了回纨绔子弟，刚开始有些不情愿，到后来还蛮开心，抱着臂把里里外外挑拣了一番，又要洒扫又要熏香，折腾得王家半死，这才勉勉强强答应屈尊入住。
王家管家等他折腾不动了，才陪着笑脸过来：“少爷，咱都齐活了吧？”
程漾懒洋洋靠在铺了软垫的木椅上，点点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那个小贼……”
王总管搓搓手正要说话，程漾瞪了他一眼，嘲讽道：“那个小贼自然还由我扣着，她可是我们的目击证人，你们把她提走了，我们空口白牙说你王家公然官道抓人，岂不被你们说成了污蔑？你当本少爷跟你一样是傻的？”
王管家碰了个钉子，只能灰溜溜回去，在他们小院门口跺了跺脚长叹了口气，望着身后刚解了麻沸散还畏畏缩缩的众人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们！怎么就招了这么个煞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