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醋鱼
当先的年轻男女两个很快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许幸舟和陈湛空两人，他们快速对视一眼，年轻女子冲着年轻男子比划了一下，两人点点头，一拽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偏过去，陈湛空站在原地还有些失望。
“想动手打架都没有机会，你说他们俩是仁义，不想给咱们带来麻烦，还是担心咱们和后面那群人是一伙的呢？”
许幸舟没回答，见那年轻夫妇身后的人也跟着一起调转了马头，不放心还是观望了一阵，只听得又是马蹄声隆隆作响，竟是先前追那年轻夫妇的那群人又折了回来，看样子还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
陈湛空眼尖，一眼看到他们身后被捆成粽子的夫妇两人，心道——得，这是来灭口了。
果不其然，为首那人策马来至两人面前，一副倨傲的模样先是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冷哼道：“刚刚在捉拿这两个匪徒的时候就看到他们有意避开你们二人，说不得是同伙！给我拿下！”
陈湛空连忙叫停：“哎等等等等，我们真的不认识他们，你们空口白牙这么污蔑人过分了啊，还讲不讲道理？”
“这里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若是想讲道理，好啊！乖乖随我回去，衙门里你想讲多久道理我们自然奉陪！”
马上那人冷笑着，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偏还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显得越发滑稽，陈湛空叹口气，语重心长教育道。
“你怎么好拿这么个借口抓我们呢？教你个乖，下回可以说刚刚抓住这二人偷了要紧的宝贝，偏偏抓到之后就没了，那就可以怀疑有人跟他们接头嘛……”
那人本来还在若有所思地点头，反应过来他那话里话外分明还带着嘲笑自己的意味，脸色顿时涨的通红：“我用得着你来教我？来……”
“别来了，爷来跟你玩玩。”
话音未落，陈湛空腰侧的刀就出了鞘，扒着门缝往外看的程漾顿时提起心来，他看不着许幸舟，难免有些担心，只能将目光放在陈湛空身上。
和他偏俊秀的模样不同，陈湛空使得是刀，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异常豪放，程漾虽然看不懂什么路数，但是能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十分干净利索。
而且他似乎有意控制着用刀背拍击代替刀锋伤人，就算这样短短几瞬依然有好几个人已然滚在地上，捂着胳膊或者胸口痛呼。
可随着时间推移，人多毕竟还是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陈湛空一个人难免左支右拙出现纰漏，程漾看不清他的动作，门缝又着实太过狭窄，只能隐隐约约从陈湛空露出来的身影上看到他身上出现了些血迹。
陈湛空受伤了！
许幸舟呢？他有没有参与进来？他受伤了吗？
“都住手！”
刚刚还在挑衅的为首之人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惶，众人动作一顿，向声音来源看去，却见那人脸色煞白地僵立在马上，喉咙前是一柄短刀，手握短刀的人正是许幸舟身边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兵，陈湛空拄着长刀喘气，还有空说笑。
“我说老陈，你这动作比我想象中慢了一点啊！”
那人瞥他一眼，作势要放手：“不然再试一次？我保证下次会比这次快。”
“哎哎！你这个人怎么开不得玩笑呢！真没劲。”
早就埋伏好的众人一涌而出将所有人缴了械并捆在一旁，大嫂扒着门看得心惊肉跳：“乖乖，你们这才几个人，就不怕他们反水？而且这王家……”
陈湛空这时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就顺带回答了：“一包麻沸散下去，能站着就很了不起了，大嫂，稍等你可要与我们详细说下这王家，我们好做应对。”
程漾看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推开门往外走，一眼就看到陈湛空手上蜿蜒下来的血迹，下意识把眼神别过去，陈湛空也意识到什么，连忙背过手：“你出来干什么？这里人多，小心伤到你。”
程漾定了定神，复又去看他：“我和将军要去凉州，这些日后总是要见的。如今风沙大，不抓紧包扎日后伤口发炎了就难办了。”
应宇连忙举手，表示自己能为少爷分忧：“少爷我会！我来帮他包扎，少爷你赶快进去吧。”
程漾答应了一声，下意识又往远处瞧了瞧，陈湛空看出点端倪来，连忙戳了戳应宇让他闭嘴，用气声道：“没看出来你家少爷在找将军来着？没个眼力见儿，快跟我悄悄回去！”
“可是……”
“别可是了！让你回你就回，相信我！”
陈湛空连哄带骗总算把护主的应宇拉了回去，程漾沉默着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
打斗中马匹将这里踩得尘土飞扬，空气中都是灰蒙蒙的，有几个被捆在一起的人看样子应当是出现了骨伤，靠着一块大石头正唉唉喊痛，被刀锋所伤的几人伤口周遭衣物都已经洇成深红色，嘴里还在叫骂，乱哄哄一片。
换成是现代，怎么着也算是个中型打架斗殴现场了吧。
手忽然被人碰了一下，程漾回头，见许幸舟看着自己眼底满是关切：“吓到了？”
程漾摇摇头，想了想开口：“不算吓到，只能说还没适应吧。”
许幸舟看着他，刚刚这个以往一直看不上眼的小少爷沉默着站在那儿，精致的唇瓣失了血色，显得脆弱又可怜，长睫掩盖住了他眸底的神色，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依然坚持看着眼前这一切，面上的神色有些倔强。
许幸舟想，他不该在这儿的。
这样锦衣玉食被人呵护着长大的小少爷，应当嫁个安稳的好人家，随他撒泼也好任性也好——他是有这个资本的——而不是在这里和生死擦之交臂，手都吓得冰凉了，还要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程漾并不知道许幸舟在想什么，就在刚刚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一次心态上的调整，熟悉了这里的历史之后，他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更为残酷的凉州，在那里生死轮转会更加快速，所以必须马上适应。
给自己打好预防针之后，他回头上下看了看许幸舟，开口问：“你没受伤吧？”
许幸舟心中一动，摇摇头，有些笨拙地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手足无措地顿了顿，才试探着轻轻拍拍他的背：“我以后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保证。”
程漾在他怀里眨眨眼，有些新奇，自己这是被安慰了吗，他伸出手环住了许幸舟的腰，给了一个相当正面的回应：“嗯。”
陈湛空在他们身后得意洋洋，对应宇做口型——我就说吧，这个时候将军在会更好。
应宇盯着他俩的背影激动得几乎要落泪，少爷总算愿意放下心结接受许将军了啊！他早就觉得许将军人很不错的！
“将军，那两个人说要见你。”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程漾急忙松手抽身站到一边，许幸舟没来由地从心底冒出些遗憾来，继而整了神色对着来人道：“我不是为了救他们，自保而已，告诉他们如果是想要道谢的话就免了吧。”
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往身边看了看，发现程漾正眼睛亮亮看着自己，继而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一对年轻男女，然后又眼睛亮亮看着自己，像是乞食的什么小动物。
暗示得这么明显啊，把心思都摆在脸上的做法，还有点可爱。
许幸舟忍笑，一本正经道：“不过如果他们有很重要的事那就带过来吧，正好一起吃个饭。”
迟了一些的午饭正是陈湛空夸了好久的姜醋鱼，这道菜似乎是鲤鱼所做，鱼肉切成了四四方方端正的小块，摆得十分整齐，鱼肉细质洁白，浇了颜色鲜亮的汁之后显得更为可口，许幸舟问了大嫂配菜，就夹了一筷子到他碗中。
“姜暖身，吃点对身体好，这鱼听大嫂说也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虽然瘦但很鲜。”
程漾小心剔掉刺，咬了一口，鱼肉果然鲜嫩弹牙，姜和醋的调和把原本鱼肉的腥味掩盖，淋上去的浇头味道也十分鲜美浓厚清香扑鼻，感觉就着浇头就能吃上一大碗饭！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礼尚往来也给许幸舟回了一块：“好吃！”
大嫂看着他们两个人笑眯眯，她就很喜欢这样恩爱的小年轻夫夫来，感觉看着他们，就能看到自己和丈夫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陈湛空咬着筷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桌上的一切都索然无味，就连那道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姜醋鱼也失了色。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吃饭就有一种已经饱了的错觉。
陈湛空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跟着许幸舟一同前往凉州这个选择是不是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