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奇珍宴
程漾等王家大管家离开才松了口气，从软塌上坐起来，应宇眼睛亮闪闪的望着他：“少爷你装得好像哦！真的就特别坏！”
程漾一时回不过味儿，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无语了半天只好转身看许幸舟：“现在人已经带进来，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你和陈公子了。”
“嫂子，别一口一个陈公子叫的多见外，你跟许兄一起叫我小陈就行。”陈湛空笑嘻嘻地从旁边端了一杯茶来喝：“不过嫂子，你怎么做到装纨绔子弟装得这么像？”
程漾微微皱了皱眉，原主不是一向以撒泼耍横闻名的吗？怎么一个两个这么稀奇，应宇这种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性子也就算了，陈湛空跟着许幸舟边关摸爬滚打的，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存了谨慎的心思，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陈湛空笑而不语，转眼看了许幸舟一眼——防得挺严实啊。
许幸舟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赵苏目前在厢房中关押着，他们看起来对我们很放心，所以对赵苏加派了人手看管，估计等不了多久就会行动。”
程漾严肃起来：“那今天晚上你们小心，万一有个差错，赵苏的命就真的没有了。”
许幸舟抬眼看他，平静地开口：“之前我看你胸有成竹，可不像是担心她性命的样子。”
程漾觉得他语气有异，反复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猛地愣住。
他胸有成竹，是出于他身为一个现代人的自信，他觉得自己见过太多的权谋征伐，也读过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从这种无解的死局里救出来一个女子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从一开始好像就错了，他把这件事认定为一个死局。
——局，这个形容仿佛这是一场游戏，从京城到边关是他们的游戏主线，而这个骇人听闻的案子是主线外一个小小的支线。
支线破解正确，他收获荣耀。
支线破解错误，他继续前行。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经历了春风的和暖和杀戮的血腥，就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些参与感，可是直到许幸舟点明他才猛地意识到——直到现在他还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他是操纵游戏的手，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可是这不是一场游戏，任务失败带来的惩罚，不是失去一些身外之物，而是活生生的性命从他面前消失。
消失的可能是那个束着高马尾声音沙哑但古道热肠的女子赵苏，可能是昨天还刚憨笑着和他打招呼的车夫老吴，可能是右眼角有道疤但是笑起来带着些傻气的张大庄……
程漾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紧成了拳，他有些后悔地抬眼看向许幸舟：“我……”
“没事的。”许幸舟摸摸他的脑袋，本来确实是想点拨一下这骄傲得过了头的小少爷，但是看他眼底的光黯淡下来，整个人可怜兮兮得像是犯了错的幼兽，又没来由有些舍不得，他放缓声音哄道：“万事有我，你放心。”
程漾心一定，连忙点头，许幸舟又话锋一转笑道：“你不必烦心这个，安安心心做一个纨绔的将军夫人就好，剩下的交给我来。”
程漾点头点到一半刹住车瞪他。
这个人！怎么突然不正经起来了！
陈湛空此时已经坐到了门口，颇有些凄凉地拄着刀默默看天。
老天爷爷啊，这就是成了亲的男人吗？
真令人感到害怕。
这一折腾便到了晚饭时分，王宅管家带着端着菜的众人来到小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堆起满脸的笑容往里进，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张碟子砸中老脸，被吓了一跳之后才看清程漾正站在院中冲他的贴身小厮发脾气。
“……好好的就不知道长双眼睛？那什么破茶那么热都敢往我手边放，烫着我你就好受了？”
大管家偷眼往里瞅，暗道一声乖乖，这地面上砸的可真是花里胡哨什么都有，刚刚在门口鼓起的那点勇气被打消一大半，想着干脆就带着人回吧，这小少爷这么干劲满满怕是不饿，程漾却一眼瞅见了他，冲他抬抬下巴：“你来做什么？”
大管家硬着头皮往里进，陪着笑：“怕少爷累了，给送点儿吃食来，早就听说少爷喜欢那些新鲜东西，就特特带着厨子做了几样保证您没见过的吃食，少爷赏脸尝尝？”
程漾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起来有些意动：“端上来瞧瞧。”
大管家连忙招手，笑呵呵地让下人把几道菜一一摆在程漾面前：“少爷若不认识，不妨让在下给您解说一番？”
程漾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几道菜，点点头，大管家隐约看到了些光明的前途，连忙凑上前开口。
“第一道菜便是芙蓉肉，芙蓉如面柳如眉，这精肉和虾肉被我们家这厨子捏合在一起，又辅以独家高汤熬煮浇灌，保证您这一口下去，既鲜又香，还有些淡淡的酒香在上面，不腥不膻肉嫩汤鲜，您尝尝？”
“你接着说吧，我等等再尝。”
程漾强作淡定，抬起下巴示意第二道菜，大管家看出了他眼底的软化，心下暗喜，这一招还真好用，也不枉他刚刚在厨子那背了半天的菜谱，连忙继续往下说道。
“这第二道少爷您别小瞧了它，虽说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一碗面，但是可麻烦着呢，和面的时候就用精挑细选的一条大鳗去骨拆肉和进面里，这鳗鱼真的是为少爷您千挑万选哟。”
“若是挑大了怕肉差，若是小了怕肉太嫩面一煮便散，和完面，用鸡肉火腿蘑菇熬成高汤，再用这高汤下面，整碗是又香又浓，面滑汤美……”
“行了行了，下一道菜呢？”
程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大管家连忙指着最后一道菜，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最后一道菜嘛叫做虾腐，做得也是极精细，虾肉和蟹肉碾碎和以少量鸡鸭肉入锅煮熟，拿水洗过三遍，留在最上头的压去水分做成豆腐形状，再寻些鹌鹑鸽子之类的禽肉用刀切细了做成丸饼，同样蒸熟放在这虾腐上。再拿那高汤一浇，这天上地下河里海里，可都在您碗里了！”
程漾这才露出了些微满意的模样，对着大管家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多谢款待，回头我会在我爹那里好好夸赞一番王侍郎，果然会管人，深得我心啊。”
大管家连连摆手，笑得眼睛都要消失：“少爷真是谬赞了，少爷您好好享用，在下就先退下了。”
大管家离开之后，程漾拿筷子戳了戳这几道精心制作的菜羹，心思复杂。
一路走来一路也听来，他对底层人民的贫困程度也算是有所了解的，寻常人家用个白布都算是奢侈，夜晚甚至都不敢点灯，然而这个王家简直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做到了极致，真的是……
他还没感慨完，陈湛空就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飞快抄起了手边的一双筷子盯着饭食两眼放光：“要我说那大管家就该去酒楼当跑堂的，这一通说下来说的我都饿了，快快快，大家快过来吃啊！愣着做什么？不吃白不吃！”
说着筷子就要往饭菜那里伸，中途被许幸舟快准狠的打掉：“真不怕这里下了蒙药，吃下去两眼一闭直到天亮？”
陈湛空悻悻收手：“你这打人之前还得先给个甜头吃呢，眼看着兄弟晚上就要出苦力了，你也不让吃点东西，有没有你这么小气的人？这还不是你家的饭呢，倘若是你家的饭怕不是我看都看不着了！”
许幸舟懒得理他，叫来身边经常缩头缩脑的一个人，冲他伸手，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只小狗来。
陈湛空见程漾看得稀奇，就凑过去跟他解释。“这是老八，怪人一个。平常啥也不干，就喜欢在怀里揣只狗儿，我们都说他是狗王，听得懂狗说话，遇到这种不知道有没有药的饭都会让他家的狗儿闻一闻，也果真稀奇，不管下什么药他家狗儿都能闻出来，可有意思了。”
程漾睁大眼睛看，果然，见那老八怀里抱出的小狗是只黑白相间的幼崽，眼睛闭着嘴里吱吱呜呜，老八把每一样菜都盛了一点放在小狗粉嫩的鼻头前，让它闻了闻，那小狗闻了闻之后，哼哼唧唧叫了几声，老八侧耳听着，听完之后对许幸舟沉默着摇头，把小狗又揣回去缩头缩脑站在一边了。
程漾看着眼热，只觉得那小狗实在是可爱，圆乎乎胖嘟嘟的，只是明显那是人家的心爱之物，就打消了念头，转而把目光又放回饭菜上。
许幸舟看着身边眼睛似乎都要放光的小少爷，忍着笑给他把各样菜盛了一些到小碗里，又给他把碗筷摆好，动作十分自然且行云流水，程漾没有感受到一丁点违和感，捧着饭碗吃得眼睛都满足得眯起来了。
被迫失业的应宇：“……”
感觉自己又饱了的陈湛空：“……”
这就是成了亲的男人吗？
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