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京
吃撑了的后果就是程漾不得不跟着许幸舟沿着河堤溜达到几近宵禁才被许幸舟带回去,中途见程漾看卖糖葫芦的小贩几乎看直了眼,许将军还屈尊降贵地给他买了几串让他拿着吃。
捧着大约有三四串糖葫芦的程漾:“……”
他就是感慨了下这些卖糖葫芦的小贩和他想象中不一样,虽然年龄参差不齐,但是身上的衣服倒是一水儿的整洁,隐隐约约还有点制服的意思,怎么回过神来自己就变成这条街上最令小孩羡慕的崽了呢?
许幸舟见他抓着一把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伸手帮他拿着剩下的,留了一串在他手里:“吃。”
程漾无语望天,许幸舟这是把他当成猪养了啊……
拗不过他,程漾还是咬了口糖葫芦,糖衣包裹着的果肉酸得让人眼前一亮,山楂是仔细去过核的,果肉饱满,糖衣里头还裹了些芝麻,嚼起来嘎吱嘎吱得口舌生香。
胃里那一股子倒腾的劲头被横冲直撞的酸甜压下,程漾心满意足地呼气,这才发觉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花灯旁。
远远有盏美人灯被风吹得侧歪了下,灯芯明灭不定地打着颤,有对少女紧张兮兮凑在一起盯着那盏花灯瞧,把攥着地帕子握得紧。
程漾看得有趣,就下意识往那个地方拐,身边的人流也密集起来,尽是年轻欢乐的面孔,馨香和墨香交缠在一起,柔美的蛾眉和阳刚的剑眉交错辉映,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羞赧与欢喜的红。
意识到自己误入了庙会放花灯的地方,程漾在一片陌生的人头攒动中有些慌乱,急忙回头寻找许幸舟的身影,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欢呼,似乎是耍把戏的人折腾出了什么新鲜动静儿。
人群骚动起来开始往前方拥挤,程漾被人潮带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前踉跄了两步,下意识护住肚子,就在此时手腕被温柔却不失强硬地圈住,轻松把他拽离了拥挤的人群中。
程漾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拉着他的人,许幸舟低眼看过来,表情并没有不满,反倒是一派可靠之色:“我拉着你,没事。”
提着的心被重新温柔妥帖地放回胸腔,程漾被他护着,飘摇的情绪也安定了些许。
许幸舟走在他身侧护着他,避免他被人挤着,低声开口:“这是王家的糖葫芦,他家生意做得大,就算来日去了凉州,想吃也吃得上。”
程漾转头,看见许幸舟称得上认真的神色:“至于鱼糕,凉州那里甚少有,凉州地广人稀,像这般的热闹也是少有……以后要委屈你了。”
程漾诧异地和他对视,在他眼底捕捉到了清晰的歉意和担忧,顿时觉得心底好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又酸又软。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明明他为了国家立下战功赫赫,为国在边关洒热血拼出了个太平盛世,如今看都不能看一眼,咬着牙被皇帝从自己的战友身边带走,带着被强行安排的妻子贬到凉州。
这个人却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委屈。
程漾张了张口,半天都没说出来什么话,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也只是把手上的糖葫芦递到他唇边,看着许幸舟询问的眼神,笑了:“尝尝吧,好吃的。”
吃了甜的,心底也许就不会那么苦了。
许幸舟鬼使神差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本来从不会吃的糖葫芦,看程漾对他笑起来,眸子仿佛将满天的繁星归拢在一起般晶亮,觉得刚刚从心底泛起的酸涩与无力仿佛都被这个笑容抚平了。
他拢住程漾有些凉意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几步,揽着他的肩头把人更好地护在怀里,暗道今天王家的糖葫芦定是放了不少的糖。
否则为何他只单单看着程漾的笑容,就莫名觉得有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眼里呢?
而程漾则是陷入了沉思,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似得。
忘记了什么呢?
程漾兀自沉思,许幸舟在转入巷口的时候不经意般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方向。
似乎没料到他会转头,那个人愣了愣,随即有些尴尬地抬手遥遥施一礼,许幸舟也微微点头算是回礼,转过头目色却有些冷。
是林墨。
虽然对他和程漾之前经历过什么并不清楚,但刚刚自己见到他们的时候,程漾明明已经很难受了,失了血色的唇苍白得令人心惊,弓着腰坐在小摊子的木椅上眉头紧蹙,这个人却只是袖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样的人……
许幸舟在心底冷哼一声。
根本不值得程漾对他这么好。
林墨站在原地没动晃,看两个人亲密相依的身影从他眼前消失,神色怔忡。
从刚刚程漾被许幸舟不由分说拉走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担心这个沙场上以凶狠闻名的将军对程漾不利。
却意外地看到了他是如何笨拙地讨程漾欢心,程漾又是如何紧张自己的身体——据说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他们……感情很好。
好到让他都有些失落。
林墨无力地松开手,一个已经烧焦的小木块从他指间露出来,焦痕中隐约还能分辨出一个扭曲的林字。
“也好,这样也好……”
林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想扯出一个平日里最熟悉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最后徒劳地放弃了。
“毕竟……毕竟是我负了他。”
在门口看到了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应宇的时候,程漾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似乎让他来找许幸舟来着,下意识把自己手上的糖葫芦往身后一藏,顶着他控诉的眼神干咳一声镇定道:“我有些困,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拿着糖葫芦转身就走,身姿之潇洒,行动之利落都是应宇从未见过的,行走间带起的风在应宇呆滞的脸庞前拂过,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应宇:“……”
公子不疼他了!不仅把他忘在这冷风里,连糖葫芦都不肯给他吃了!
感受到背后应宇怨念的目光,程漾默默把糖葫芦藏得更严实了。
许幸舟给他买的。
不给吃。
许幸舟跟在程漾身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主仆两人,还挺有意思的。
第二天,程漾半死不活地坐在马车上,在心中对万恶的封建社会默默进行了唾弃。
凭什么皇帝说让他们走,他们就必须得在城门刚开那一刻马不停蹄地滚开?能不能考虑一下为人臣子也是要有睡眠需求的?中午走就不行吗?就半天时间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许幸舟骑着马从后面赶上来,撩起车帘刚要说什么,一阵冷风顺着他掀开的车帘钻进去,车里面困得东倒西歪的程漾抬起头,困呆呆地看着他,昨日的活泼劲头不知被扔到了哪个爪洼国去,迷迷糊糊地。
他伸出手拍拍程漾的脸,温和了声音:“岳父岳母大人就在前面,时间还足够,你想见他们吗?”
程漾下意识点点头,过了会儿反应过来皱眉,重新掀起车帘:“你说我爹娘都来了?”
许幸舟从马上低头看他,点点头,就看到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的程漾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怪程漾心烦,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看出,他的这个父亲可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
如今皇帝这么不喜的将军被明升暗降去了别处,哪怕是他的儿胥,按理来说父亲这个时候也应当在上朝,不可能亲自来城门相送。
但如今父亲不仅出现了,还带了本不应该出门的母亲一同前来,应当是在对皇帝传达什么讯息,或者隐晦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无论什么时候,对龙椅上的人甩脸色都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结果的,程漾有些担心,想起父亲身份是朝中一品要员,稍稍放下心来,转念想到这一品要员不过也是皇帝上下两张嘴皮子碰一碰的结果,又开始提心吊胆。
这么心里七上八下地好不容易挨到了城门口,刚掀起车帘就看到自家娘亲,有些头疼,扶着应宇下了马车,低声问:“这是怎么——”
话音消散在父亲对他使的眼色里,程漾闭了嘴,眉头却依然紧缩。
许幸舟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稍稍施了力,程漾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沉稳的眼神中慢慢放下心。
毕竟父亲母亲也不是小孩子,做出的决定定然是有他们的考虑。想清楚后他转回头,十分配合地和父母伤心道别。
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瞬间就被安抚住的程父程母:“……”
程母疑惑,为什么现在才突然有种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的感觉?
程父心里酸溜溜到怨气冲天。
还是很想让自己的得意门生见了许幸舟这个臭小子先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