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装扮
玄英的头发被梳成惊鹄髻,比往日里的仙童鹿角髻看着更灵巧精致些,上面是几支小巧的银镶玉如意发钗固定。她今天没有穿道袍,是女子常见的常服,槐花黄绿的襦衫,仙鹤云纹的桔梗紫长裙,加上一条宝相花纹饰的系带。太后自然是有许多好东西,玄英身上的衣服是用上好的绸缎做的,庄重不死板,裙子随着人的走动,隐约的光泽带一丝灵巧。因为是道士的缘故吧,玄英的长裙能比寻常女子的上一点,但是更显的曲线玲珑,脖子上一条红绳,不知道下面坠着个什么东西,掉进裙口下面,引人遐想当然,上面的这些是要建立在玄英不是一张漠然的脸上的前提下。毕竟那张漂亮的脸上时刻写着生人勿近。
太后来了之后看见姜蘖很开心,看见青空,又开心了一点,最后看到玄英脸上,平静看了她两眼,笑的更是开心。三个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一齐睁大了眼睛眨了两下,很是同步。太后挥挥手,让玄英过去。她身边的女官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锦盒,打开之后是两只步摇。发钗的尾端处转了个圈盘旋而上,顶端一颗拇指大的粉白渐变冠螺珍珠,用莲花做的托,往下垂了一个红玉灯笼,雕刻的很是精巧,下面又垂了一朵银镶玉宝相花坠了几条小巧细密的玉串。她笑着给玄英带到头上,两只步摇挂上头,玄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重了好几分,暗自感慨了一句皇家果然富贵,用料够实在。锦盒下面是一件翠云裘,她让宫人给玄英穿好,左看右看之后觉得很满意,让玄英回去坐好。玄英觉得自己是太后的一个木偶,随意装扮。姜蘖和青空觉得太后是在把玄英当成瓷娃娃装扮炫耀,因为太后最后的那一笑里面的得意和满意已经藏不住了,这一出下来,三个人均是没头没脑的。
“年关将至了,景朗你要忙,就不用每天都过来了”太后这才缓缓开口。“是”姜蘖还留在刚刚的震惊里面,拱手应道。“玄英小道长就每天来我这里陪我念念经吧,我瞧着你这样打扮顺心,你就这样子来看我”“是”玄英也很愣。“长明啊,你伤风怎么样了”太后又转向青空问道。“姨母不用担心,外甥已经好多了,刚刚还喝了碗姜汤呢”。玄英总觉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瞥了姜蘖一眼,咬着牙根子说的。而姜蘖的嘴角微微收紧,像是憋笑?“玄英道长,京中入了冬还是冷,你这翠云裘可要穿好,不要生病了”。话不知道怎么拐到了玄英这儿,她伸手摸了摸密实厚重的白狐领子,点了点头。“寒冬难捱,院子里的树都不发芽了”太后的目光透过玄英头上步摇的红灯笼延伸出去了院子里面。“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太后不必难过,冬至阳生,春天马上又要来了”。玄英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那棵高大的枯树,边回头边说道。
接下来的几日,玄英除了每天去太后身边坐一坐,读读经也没与其他人来往过,玄英也问过她这样是不是逾距了,太后只是说自己让她想起来一些故人,话说的没头没尾的,玄英也不想细问。偶尔姜蘖也来,匆匆行了一礼就走了,祭祀是大事,他很忙碌,整个人脸上都几分憔悴。一日玄霁来问安,瞧见玄英这幅打扮还有点意外,两人结伴回去的时候,玄英问道听说东内的几个宫殿不一般,自己还没有见过年前的东内,想去看看。玄霁说今日自己正好无事,带她去含元殿和大角观看看。
含元殿里面人声嚷嚷,每个人都很忙,陛下今年要在这里举行朝贺与祭祀,玄霁引着玄英上到了旁边的角楼,看着下面进进出出的宫人。端着各色祭品,六畜摆在主桌,五谷分列在两边,各色鲜花果子蜜饯堆得整个祭桌满满当当,拆卸纱帐的,扫地除尘的,摆坐垫,装香炉约莫近百个宫人忙碌着。姜蘖一身绯红色官服很显眼,身边还跟了几个不停问他话的人,离得太远,没听见他说什么,猜测应该是关于祭祀流程和宫人选用吧。他忙的脚不点地,身边簇拥的人走了一个又来另外一个,就这样被簇拥着向前走,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或肆意或风流的笑,脸上看起来很严肃,全然没有少年的活力。玄英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行走在人群中间,宛如水面上的一盏河灯。
玄英头上的两只步摇在风里慢慢摇动,翠云裘的绒领随风摆动。目光望向下面那个好容貌的儿郎,玄霁心里感慨到这也算一对璧人。
大角观是谢温负责的,等他们两个人走到的时候,谢温已经布置完了,整个宫殿里面很清净,别人刚刚弄好的他们也不好进去,就去了旁边的城楼上面。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格外快,午时过了从太后那里出来的,现在就已经太阳西斜了。太阳落得早,感觉离人也远许多,长长的光芒从远山的背后投过来,把一切都拉的格外长。玄英问道玄霁怎样看待皇后与玄梅,玄霁盯她了许久,似乎是在做决定,最后缓缓开口。“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皇后绝非善类,说她想要弑君自己称王将来传位给玄梅也没什么意外的,自从我参与政事以来,也是防着她的,她要是胆敢生出翻浪的心,第一个打翻的肯定是自己。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她能为了自己的后位,让陛下多年无所出,的确很厉害,也算是帮我稳固了太子位。当年她让自己身边的宫人杀我阿娘时,我已经四岁了,隐约记得我阿娘的血溅到脸上时是温热的,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宫人,这件事,实实在在于我面前发生,是过不去的。至于玄梅皇姐,说来好笑,她母亲杀了我母亲,偌大一个皇宫,她却是给我温暖最多的一个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时时刻刻护着我,她最注重亲人,但你也看见了,太后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母亲,父皇是有偏心的,对这个女儿并不甚关心。皇后口口声声爱护她,说到底最爱的还是权位。整个宫里,她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可是那些人都不重视她,是不是很讽刺”。玄霁逆着光的脸看起来有些暗。“那你呢,也要跟他们一样吗”玄英轻声问道。“玄梅皇姐对我好,我也会护着他,上一辈的恩怨,我希望从我手里了结,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能一直留在宫里,玄英阿姐”。他目光真诚,语气恳切,但玄英却觉得皇宫就像幽暗的水草,会一点点吸干人的朝气,难怪姜蘖总说要走。“殿下客气了,玄英修道之人,不敢妄自与殿下姐弟相称。玄英来自北境,自然还是要回去的”她漠然的说道。见她这幅样子,玄霁也自知理亏,又向她说起来了其他事情。“护国神碑早在去年冬天就震了一会,消息传到宫里面,一直压着的,皇后替陛下分忧,说是太上观的道人,加上碧落庭的郎君,南诏国的郡主或者世子,并着祁煌域的女将一起去看看,肯定有办法,这些人享用天下供奉,理应为天下人做些什么,陛下开始不同意,说太上观在北境苦寒,从不曾向天下要些什么,未曾承受过恩情,反倒是一直护着天下,哪里来的担责一说。但后来从陇卫州皇后的父亲赵绝那里传来一封信,皇上又同意了,可巧宫里闹了鹿角大仙一出,这才修书让你过来。意外的是青空竟然也愿意来,自从青空的母亲在宫里去世之后,碧落庭就很少跟北宸来往了”。“陛下想让我和青空去南诏国,劝说南诏王送个郡主世子出来”玄英看向玄霁问道。“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近两日皇后跟陛下为这事闹的不愉快,陛下说陇卫州没出来一个人,要不然让姜少卿陪同你们一起,皇后有些舍不得姜少卿去”“这件事有定论吗”“目前没有,说到底还是要看姜少卿的意思,毕竟太后也是姜家人,有她在,皇后不好闹”。玄英突然嫣然一笑,玄霁觉得她的脸比头上的珠翠还要明亮。“你说为了一件事情,思虑来,算计去累不累,到头来该是什么样还不是大差不差,天道无常,天道有常”。夕阳剩最后的一点余晖了,给玄英整个人包了一层金边,这时从天边飞来两只朱鹭,围着玄英打转,她的剪映与两只朱鹭一起,嬉戏在北宸的城楼上。
在大角观靠近城楼最高的窗户那里,一身绯红官服的谢温正静静站在那里,玄英来的时候,他站的地方就已经没有太阳了,本来想着再检查一遍,不想一回头,看见太子和一个女子慢慢登上城楼,太子没有娶妃,也没有见过他与那个女子在一起过,想着避避闲,却不曾想,发髻下面慢慢出来的是玄英的脸,她梳着惊鹄髻,穿着大渚女子的常服,外加一件翠云裘,头上两支流苏步摇一摆一摆,整个人格外娇俏有致、钟灵毓秀。穿常服的玄英,会笑的玄英比宫宴吃樱桃更鲜活几分,让他觉得似乎只要伸伸手,努力踮踮脚也是可以触碰得到的。他就在那里站着看,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他还是很想认认真真的把玄英的一颦一动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一眼都舍不得放过。等到他们都走了许久,月光从大殿的另一边投进来的时候,谢温才慢慢走下楼。月亮在他的眼睛里跳动,月光在他脚下铺开,谢温是北宸最风雅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