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元日

    皇宫里有一处影壁，是用一整块白玉做的，工匠有巧思，影壁的四周是石头的雕花，古朴大气，宫中传闻，诚心到影壁许愿就能成真，原是宫人们闲时的玩笑话，不成想越传越真。元日这一天，宫中热闹忙碌，祭祀祭祀宗庙、迎送神主、从早折腾到晚，太后托人来问过玄英要不要一起，她觉得看着那帮子人眼睛就累的疼，便说自己要打坐凝神，推了过去。待到整个宫殿安静下来，太后说自己累了要早睡，帝后跟自己的一双儿女话家常，宫人们回去三三两两打牌喝酒整个宫殿才静下来，约莫一个时辰后，子夜放完烟花，才算是正式步入新年。

    玄英正捧着那两个半黑不黑的雪梨一脸苦闷看着的时候，不曾想姜蘖从窗户外面翻进来了。雪白的玄英一脸苦闷的捧两个黝黑的梨子，这个画面实在是惹人怜爱。“晴光，大好的日子，你举两个黑梨子做什么，是不是舍不得吃放坏了，改天我给你提一筐子”“我想做冻梨，结果这两天都是出太阳，再加上北宸没有北境冷，梨子没冻好”难得见到玄英这么瓮声瓮气说话，整个人都没精神。“冻梨是什么”“给你说不明白，要亲自吃了才知道，一口咬下去是冰凉沁甜的”“那有机会我跟你一起回北境，你冻一个给我尝尝”看她还是一副泄了气的样子，姜蘖拉起她的胳膊“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当玄英站到影壁前面时，有些不解，“你是想要我面壁思过吗”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姜蘖问道，圆圆的脑袋后面步摇一晃一晃，似乎在说这样不可。“哈哈哈，当然不是了，大好的日子不思过”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只手轻轻搭在身后，身形修长的他站在玉璧面前，玄英觉得他随时可以羽化登仙。尽管他束起冠发的镶玉发带有些乱飘，又穿着一身鹅冠红的长衫。“这块玉影壁听宫人说十分灵验，只要你在此诚心许愿，就能实现，你来试一试”“你一个读书人也信这个”“读书人怎么就不能信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你不听孔夫子的”“夫子的话我当然听，这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试试又无妨”“夸得这么好，它实现过你的愿望”“当然”“什么愿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姜蘖脸上的笑，玄英就有不好的预感，花孔雀嘴里肯定没好话。“我许愿能早早见到你，你看，你果然就来了，我的辞官路都顺利了许多，看看多准，赶紧许愿”，眼看他又要用肩膀撞自己，玄英两脚并着向旁边蹦了一步，抿嘴盯着他。今天的玄英，真是可亲可爱啊。看着姜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玄英赶紧看着影壁想着许个什么愿望好，自己一个所谓的修道之人，想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要求的，嗯，就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吧，这个也比较吉利一点。许完了愿望，她看向姜蘖，问还有什么事情，姜蘖从刚刚站到影壁前就放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手心里面是个香囊。送你的，他盯着玄英笑着说。

    玄英拿在手里把玩，香囊很小巧，镂空的银球样子，从中间平均的分割成了上下两个半球形，两个半球的一侧用钩链相勾，是个活轴链接的，轻轻拨开卡扣，就能打开。下面的半个圆球里面有两层活动轴连个同心圆机环，这样子，给里面放上香点燃，不论如何晃动，也不会有香灰漏出来，构思精巧，上面有个约三寸的银链子，顶端一个小挂钩。银球的镂空是镂刻和錾刻的一些花纹，细细分辨之后，发现只能看出来一只小鹿，四个蹄子高高飞起，十分灵动，后面像是拽着什么东西，一块板子样的东西又有许多雪花纹路。下面两个圆，也有许多花纹。没头没尾的，玄英也瞧不出来个所以然，不过确实精巧实用，玄英带来了许多外祖调制的“无形香”，正好能用，就收下了。

    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一瞬间天地亮了许多，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影壁上面，一前一后，影子里的步摇还在微微晃动。摘星楼高一点，看烟花视角好，两个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向摘星楼走去。“你每年元日都在宫里面过得吗”“一般都是，祭祀完成之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过了”“这香囊有什么说法吗”“今日是你的诞辰，送你的”“你们还有这个习俗”“也是近两年兴起的”“你再过几天也十九岁了吧”“嗯，过了上元节就是”。“我想要一些东西，你能帮我找找吗”“可以，这些小事包我身上”“可我还没说要什么呢”“你总不会害我，跟我说了就肯定是我能给你找到的”“你这么确定”“那是当然”

    在影壁旁边的竹林从里面，刚到不久的青空正好撞见他们两个人准备离去。红男绿女，立于壁前，每次见到他们两个人，都意外的般配。在一个一个烟花的间隙里，他大概听到了两人离去时候的对话，“今日不是你的诞辰吗”“你再过几天也十九岁了吧”。那个叫玄英的小道长，跟自己的妹妹有着一模一样的生辰，如果妹妹还活着，如今也该是般年纪了。

    第二日一早，太后那边托人给玄英送来了一套新衣，说是元日合该喜庆些。象牙白的襦衫，枫叶红的长裙上面是雪白的瑞锦纹，送衣服的宫人说这样的搭配穿着既喜庆又好看，还不落俗。依旧是上好的丝绸，那料子玄英不认得，但是摸到手里软软的，像是鸟儿最贴皮肉的绒羽一般，裙子的系带是白色的，上面好些红果子串串，玄英没见过，宫人说这条系带是太后亲自画的花样子让工匠赶制的，红艳艳的估计是什么喜庆说法吧。

    玄英收拾好，拿出自己让姜蘖找的东西，那是一套制香工具。玄英的外祖当年作为太傅，学识是一绝，但鲜少有人知道的事，陆太傅在制香上也是天赋极高，玄英天生嗅觉平平，制香天赋一辈子也比不了外祖。但是有着顶好的师傅在，又从小耳濡目染，想来也不至于太差。之前吃的荔枝壳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玄英将其轻轻磨成细粉，又混入一些沉香粉和檀木粉，加一些炼蜜，混合揉搓，阴成半干，再取出来重新揉到光滑，用匕首雕成了一只孔雀的样子，本想刻成开屏状，但觉得不甚美，于是雕成回首相看的模样，刻完之后觉得很满意，放在哪里继续阴干。

    与此同时，太后宫里青空正坐着与太后闲聊，太后说青空今年不在碧落庭，想必他父亲一个人难免孤寂云云。青空倒是不觉得，碧落庭人多，一到年关也是热闹非凡，自己从小受太后疼爱，来尽尽孝也是应该。说了一会，看见太后也挺高兴，青空就问道“那玄英道长确实有一身除妖的好本领，连我也比不过，她看着年岁不大，不是的生辰是何时”“修道之人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可别去她面前问”太后愣了一下，没想到青空回问道这样一句话，很快反应过来回了他的话。回过神之后，太后突然笑着问青空“是不是对玄英对了男女心思”青空没想到太后突然扯到这里，但又觉得她这样想也正常，连忙推辞道“长明只是看那玄英道长为人有趣，本领又强，这才随口问了一句”看见太后一脸写着随口问生辰，骗鬼。又慌忙接了一句“微臣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万万没有男女心思”见太后还是满脸质疑，忙说“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太后心里想的是：玄英那副样子也算为人有趣吗？

    青空心里想的是：年纪到了未娶妻，在长辈面前连女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当真是手里拿个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大龄未娶就是太后的锤子，玄英就是颗钉子。又腹诽，姜景朗这个竖子可真能做戏，背地里跟玄英厮混的那般熟，面子上愣是不漏一点风，装什么不近女色。

    而此刻，正在摘星楼制香的玄英，连打三个喷嚏。

    很快就到上元节了，这些日子以来，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听说皇后身边多了个女官，是之前刘女官的手下，刘女官患了急病，回乡去了，新女官长得高大粗犷，一张方脸，粗糙双手，显得与皇宫格格不入，皇后很喜欢她，可是端灵公主与太子都很不喜这个女官，多次明里暗里想让皇后打发了这女官，但皇后就是舍不得。后来，听说这女官突然就暴毙了，死相极惨。皇后哭的不能自已，险些背过去，端灵公主劝说了许久都没用，皇后还是一副被人折了臂膀的样子。到底是太子有办法，在皇后耳边轻语几句，皇后立马就好了，还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也不爱过问政事了，还突然喜欢上了诵佛。可能这就是新年新气象吧。

    “母后放心，那毒不光能让人死相惨，死前的折磨更是不好受啊。母后好本事，给父皇下药能让他这么多年再无所处，我和我在黄泉的生母都很感激母后呢”话说一半就够了，看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玄霁站在面前，都能够挡住外面的阳光时，赵芜儿突感一阵寒意从骨头缝里面渗出来。

    还有一件事，某天夜里，皇上突然叫玄英去甘露殿，那晚的甘露殿格外宁静，宫人都在外面，进去之后，陛下和青空姜蘖像是刚说完话。皇上不开口，玄英也知道是做什么了，与他们二人站在一起，听皇上说完。他问玄英愿不愿意时，玄英很快回答愿意去，让皇上准备的那些家国大义堵在了喉咙。他看着被太后装扮过的玄英，又觉得不像陆蘅了，大概是那一身道袍给自己的执念吧，玄元面容儒雅俊秀，谪仙之姿，陆蘅古相敦雅，仙气凌然。跟现在这个一眼看过去娇俏玲珑、金尊玉贵的小姑娘实在联系不上。叮咛他们了几句，让一路上不要暴露身份，过了上元节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