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妖
腊月十五，天阴，北风起，宜除妖。
午后，玄英还在午休，宫人就通报姜少卿到了。他提来那只玄英所绘已经打造好的朱雀。玄英做事情果断，拿主意从不啰嗦，写字画画也是这样一股子气势，只是现在在宫里，常年修道又把她的锋芒收敛起来，才一副漠然样子。朱雀黑红相间，线条流畅不失锋利，虽然不繁冗复杂，但确实寥寥几笔勾出来了气势，颇有先秦之风。
两人决定先去把朱雀放好，补齐阵势，再给整个垂烟湖下个阵，今晚那女妖势必再出来，这次提前下好忘归阵，保准让她有来无回，小小一个女妖，实在不值得折腾这么久。
姜蘖手里提着朱雀，腰间别着白玉笛，穿着一身姚黄色的窄袖圆领袍，上面用银线细细绣了团花纹，头发用发带束好，不像之前顺手扎个马尾，他本来就俊美非凡，加上这一身装扮，整个人从头到脚显得既矜贵又朝气。
因为玄英的道袍是单衣，所以她一般出门都把自己的斗篷穿好，头发依旧是仙童鹿角髻，简单不容易散。两个人一前一后就往垂烟湖走去。
自幼学习除妖的青空趁着太后午休，让宫人带自己去垂烟湖看看，等到了之后，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人沿着湖慢慢踱步起来，不一会传来一个声音“你说那女妖会不会是为情所困啊，你的本领确实比我强一点，今夜你要护好我啊，你看看我生的这样好，万一那女妖看上我了，你可千万得在前面挡着点，万一被捉了，压湖郎君可不好听”姜蘖一边走，一边侧头给玄英说着话。“噗嗤”一声，玄英没忍住笑了。抿着嘴，眉眼弯弯，姜蘖这才发现，她嘴角用力的时候会在脸颊憋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玄英真是好看极了。
两人转过拱门，正巧与青空撞了一个正面。青空看着他们两个，女子脸上的笑收起来了，但是眼里的笑意还没笑，男子俊美风流，风正吹起他脑后的发带和几丝头发。金童玉女，一对璧人，魏紫姚黄，国色之姿。这是玄英和姜蘖正式对青空留的印象。
碧青色的圆领袍，封边是略微宽一点的雪白色，头发依旧是碧玉冠束着，挂着那块带苋红穗子的玉，很是儒雅，玄英看着青空，越发觉得姜蘖是个花孔雀了。
“小叔父，好久不见了”，姜蘖先开了口。玄英袖在斗篷里面的双手很想拿来捏捏眉心，对，青空是姜蘖的叔父，自己能忘得这么彻底也是大意了。“景朗不用这么拘礼，我大不了你几岁，叫我长明就好了”。撞了太子的字也不用避讳，当真是有些恩宠在身上的，玄英腹诽了一句。“玄英道长好”青空看向自己笑着行了一礼，玄英没说话，看着他回了一礼。
姜蘖把朱雀摆到铁座上面，玄英借着气脉划出两张符，补齐了这个皇宫风水漏斗的这个窟窿。然后跃上柳树的枝头，面向湖水，口里默念除妖决，对着垂烟湖的湖面下了一张忘归符。忘归，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回头的路，那个女妖一旦出来，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姜蘖与青空学的除妖更多的倾向于当面对打角力，拼的是彼此气脉的强弱，像玄英这样懂结法阵、看风水、气脉强的除了勤学之外，天赋和点拨也是必不可少。很多时候姜蘖都会因为她的过去忘记了玄英在除妖这件事情上的天赋和能力。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今晚就简单多了。玄英看着姜蘖和青空两个人进行了一场虚伪的推辞，简直称得上文学糊弄巅峰的对话，以那只朱雀如何巧夺天工展开，以青空加入今晚的除妖活动结束。此刻三个人冷冷站在院墙上面，因为姜蘖觉得站得高看得远，上次的冷不防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够呛，这次说什么也不站在湖边看了。于是三人一起在院墙上吹冷风，站了大半夜，也不见女妖有什么动静。冬夜里的里的寒气不断往人身上钻，玄英的斗篷就是北境的苦寒都压得过，身体还好。只是漏在外面的脸有点僵硬。青空一边凝气，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拿出长辈的姿态压着这竖子的馊主意。玄英的脸被风吹得冰冰凉，她用手掌轻轻推了推有些僵的脸蛋，怨念的看了姜蘖一眼，他讪讪一笑。可真欠打啊，好像把他踹下去。
直到月亮西斜，随着湖底一串串气泡的不断冒出来，接着那女妖便出来了，整个头远看是一团黑乎乎的水样子，头上冒出来两个鹿角似的东西，上面有几丝长发垂下来，还不断滴着水，看着潮湿诡异，她整个人就很像终年不见光的青苔一样，阴冷幽怨。
青空还在看着这女妖怪，准备分析一番在定夺时，却见玄英和姜蘖一前一后冲出去了，玄英脱了斗篷，拿着那一把匕首，今天她倒是没有□□，姜蘖今夜看清了，那匕首的刀鞘似乎是木头磨成的，看那颜色质地，跟玄英头上仅有的两根木簪子倒是一样。他足尖一点，站到一棵柳树上面，拿出玉笛便吹了起来，笛音清扬缥缈，似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女妖笼住，玄英则带着匕首对着她打过去，那女妖本想沉入水中，怎料湖面如同石壁一般，连撞三次都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朝着玄英打了过来，姜蘖的笛音也在此刻急促了起来。
女妖招式毫无章法，只是靠着一股子怨气撑着，两只枯手一点血色都没有，足足五寸长的指甲渐渐呈现出妖冶的蓝绿色。玄英与她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一手挡过女妖朝自己脸上打来的指甲，另一手握住她她的另一只手腕，足尖向前一进一步，将握她手腕的手一推一拉，利落松开，凌空翻身，足尖踩在了女妖背上，将她踩在了湖水之上。那女妖眼见自己动弹不得，竟然生生将两只胳膊转个方向，继续向着玄英的身上抓起。饶是青空，现在也看出来了，玄英对这个女妖没有杀心，玄英与那女妖继续缠斗，在那女妖四周足尖点画，转了一圈之后站在女妖面前，用拿匕首的那只手画出来一张符，直接推出去将女妖打在了池水上，自女妖落下的地方一圈气体向四方散开，震得垂烟湖的柳枝一阵乱颤。
女妖起身还欲缠斗，被一扇子柄直戳左肩，瞬间又趴了下去，青空的法器是一柄玉竹扇子，倒是跟温润如玉的他很般配，打到女妖的扇子柄是碧玉雕成的竹节，月光下面很是温润，他看出来玄英只想耗着，但觉得女妖万一伤到玄英也不好，使劲全力在不要紧的地方打了一下。玄英皱了皱眉，走过去开始收阵，谁知道这女妖倔强的很，饶是左肩挨了一扇子，趴在地上了，还能奋力一拉扯，“刺啦”一声，玄英的鹤氅袖子平白被她右手拉下来一片布，然后死死拽着玄英，青空担心玄英手上，又要冲上去，姜蘖手握玉笛拦住了他，看向他摇摇头，示意别过去。
那女妖已经是垂死之躯，指尖渗出来浓稠的黑血，好在没有什么怪味道，此刻玄英也看见她的脸了，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细眉细眼的，看着很乖巧。“汀兰”玄英缓缓开口叫了一声。那女妖瞬间睁大了双眼，然后流出来两行泪，惨白的皮肤配着蓝绿的眼泪，说不出来的怪异。“公主，奴婢不疼的，公主，奴婢不疼的，你不要哭了”。她喊完这两句话就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里化成了一堆枯骨。
北宸的太平宫，只有一个公主，那就是玄梅。这个女鬼跟玄梅的情感纠葛玄英完全不想知道。找来宫人收拾完遗骸，她觉得自己又困又累、还有些烦躁，实在是受不了姜蘖倒豆子般的追问，打算直接去找皇后复命，然后好好泡个热水澡，睡一觉，准备告辞回太上观。这次下山真是有太多次不应该了，明明一个小妖怪，费力折腾了一番，结果还是你们自家人。你们的事情我真是一点也不想管了，没睡觉的玄英，总是格外暴躁。
青空和姜蘖就看着她，目光坚定地冲向了皇后的宫殿，北宸的皇宫就一个字，大。玄英凭着记忆里的路线步子很急，后面跟着两个少年。于是在那一天的早晨，各个宫殿打扫的宫人就看见了这样一副景象，迎着冬日的晨光，太上观的小道长玄英雄赳赳的走在前面，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人惊奇，后面以容貌冠绝京城的姜少卿和碧落庭的青空郎君忐忐忑忑的跟在后面，一副想劝她又不敢的样子，玄英道长宛如一个大姐带着身后两个打架打输了的小弟去寻仇一般风风火火冲进了皇后的寝宫。
等到了之后，才被告知皇后去太后宫里请安去了，玄英看着皇后寝宫的大门深吸一口气，立马转身冲去了太后的寝宫。因为太急，姜蘖第一次见到玄英有几丝有头发散在额前。
赶到太后寝宫，玄英行完礼，对着姜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很自觉地把风水、鬼仙辰砂、朱雀、除妖的过程说完。看着他还能神采奕奕的样子，玄英第一次有些佩服姜蘖的口才，“毛先生以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大概就是这样子吧。太后看见玄英眼下的黑青，就赶紧打发她回去睡觉了。看见玄英额头的碎发，一张略带委屈的脸，又让派了个步辇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