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辰砂
今日早朝后,谢温就被皇后叫过去了。他心里隐隐也猜到了所谓何事,近日父亲总在自己面前提起婚事,他是右相的儿子,又是年少有为,也算得上仪表堂堂。京中想与自己家里结亲的不在少数,只是他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自己的婚事总该是为了谢家前途着想的。伯父年纪大了,到了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两个姐姐送进宫多年无所出,三郎年少进京,当时一家人忙着向上爬,疏忽了他,待到反应过来已经沾染了一身纨绔气息,算是废了。谢家刚刚走上来,不能这么快就落下去。大家族最怕的不就是后继无人吗?娶到端灵公主,生下来的孩子也算是皇亲,谢家才能算真正坐稳根基,往后再不济,也能像姜景朗一样身居要职。端灵公主他以前也借着职务之便随着姜蘖见过几次,他能感受到公主明显更偏向于姜蘖,只是姜蘖总是用一副臣子之姿将公主拒之身外。端灵公主嫁人结亲的选择实在是不多,三两下也就轮到自己了。他父亲之前也多有嘱咐,近来说的愈发频繁了,应该跟皇上皇后通好气了。年前就能降旨定亲。正想着就到皇后的宫殿了。
公主今日不在,皇后坐在凤座上,正手捧一杯茶赏香。见他来了,笑眯眯放下茶杯,先开口说免礼了。“谢少卿,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回娘娘,是的”“那太好了,跟我们玄梅差不多一个年纪”“能与公主同年出生,是微臣的福泽所在”“良修就是会说话啊,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我们玄梅的啊”“公主天之娇女,兼天地灵气于一身,宛如星辰闪耀,微臣泥沼之姿,自当倾慕仰望”“想必谢右相也跟你说了,玄梅眼瞅着年纪大了,宫里再留下去怕是又要招惹口舌非议,她是我生的唯一一个孩子,为人母,总归是舍不得的,原先我总以她身体不好拖着,如今眼看要放手了,本宫心里实在是如同刀割一样。跟陛下商量过后,也就你还差不多,这次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谢温听完这些话,连忙跪下来俯首回到“公主金玉之身,天人之姿,能娶到是微臣三生有幸,微臣自当与公主相敬如宾,白首不离”。
看他倒也诚恳,再想到姜蘖以往的样子,赵芜儿觉得托付给谢温还是要比姜蘖强一些的。只是舍不得玄梅,等到她嫁人生子一切就都好了,大不了再忍几年。赵芜儿心里盘算完,就让谢温退下了。她也知道玄梅的性子,叮嘱了谢温一句最近先不要叨扰公主,回家等圣旨。谢温回家换了官服,心里压的慌,就想着一个人出来走走,看到了个算命摊子,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老道士一番看看摸摸,最后得出个驸马命的结论。他不禁自嘲了一下“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居然开始信这个了,但不得不承认,老道的话确实给了自己一些安慰。正欲走,耳朵里么传来“深宫内院”几个字,又不由的停下脚步。
一个穿着魏紫色斗篷的小姑娘在跟馄饨摊子的母女推让,是因为付账的事情,背对自己,看不清脸,但是从衣服来看,应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不想招惹闲话,在他正欲转身之际,看见那姑娘给那对母子行礼道歉了。他在北宸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富家小娘子给经商摆摊的道歉,他愣住了。“我方才心急付账,不想却看轻了二位,是我的不对,这里先向两位赔礼了,两位稍等等,我去找个大些的铺子换开金瓜子就来付账,还望二位见谅”他把这话又重新在心里默念一遍,走了过去。
玄英回头看见一位身形端正的公子,头发用碧玉冠束的整整齐齐,一身潭水绿的锦缎长袍,上面有着暗色的团花纹。不似姜蘖的男生女相,他的脸很周正,肤色也比不得姜蘖白,但也是因为这样,整个人看着更加“可靠”。谢温看到玄英的脸有些意外,她带着帽子,斗篷白色的出锋刚好把她的脸围了一圈,一张脸小巧白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双水杏眼泛着波光,整个人虽长得玉雪可爱,气质却淡漠疏离的。幸而眼角的一颗泪痣,让她看着亲近了几分。
玄英正欲拒绝,却看见他腰间挂着这一个络子,是用银线打起的,里面装着一粒粒不规则的红色珠子,那是鬼仙辰砂,阳火之物。想到一会可能还要有求于他,玄英向着他行了个礼,道了句谢。
等两人并肩出摊子后,玄英想找一件铺子换开金瓜子给他还了那五个铜板,谁知他说不用了,等下次见面还他一碗馄饨就好了。玄英有些不知道怎样回答,遂又开口问了他腰间系的鬼仙辰砂是哪里买的,自己需要买一些。那公子有些愣,将络子卸下来递到她手里说道“我母亲常年体弱,担心我随她,易受鬼神侵扰,所以用这个替我辟邪,姑娘能认出来鬼仙辰砂不简单。只是这东西是别人送我的,我家里倒是有许多,外面的话应该买不到”看见玄英有些失落,谢温又补充了一句“姑娘实在想要的话,如若信得过在下,可以告诉在下姑娘的住址,我托人给姑娘送去即可”。嗯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见玄英低头拧眉,谢温突然觉得她很像一个抱着萝卜的兔子,纠结该吃还是不吃。
“良修,真巧,在这里遇见你了”姜蘖的声音传来,玄英猛地抬头。他倒是不怕冷,鼻尖还微微冒着汗珠,呼吸有些急,胸膛随之一起一伏,玄英看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昨夜,心里忽然有些堂堂。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下了早朝之后,姜蘖匆匆换了官服,等到摘星楼才发现人不在,问了院子外的守卫才知道她出宫了。想着她知道的地方不多,就匆匆赶来了馄饨摊,不想看见她手里拿着谢温平时腰间挂的络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谢温正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竟然满眼笑意。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谢温乱招惹她,笑的是晴光真是个傻丫头。
“景朗,真巧”,谢温笑着说道。姜蘖今天穿了件烟松色地雅梨黄暗花的衣服,搭配着鲛青色的腰带,挂了一个玄青色的香袋,整个人算的上整条街最花枝招展的人了,头发还是高高扎成一个马尾,用着衣服同色的发带,走过来的时候发尾微微甩起。整个人干净利落,精神抖擞。他走到玄英面前,弯腰行礼,“道长一人出宫,若出了什么事情,下官腼颜人世,没法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代。”
玄英跟谢温两个人都是一愣,“倒也用不着这么担心,摆出这样子的排场”。玄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看着他,脸上扯出来一小点笑说道“多谢姜少卿担心,我也是无事,想着早日替皇后娘娘找到阳火之物,也算替她解忧”。“莫非姑娘是太上观的道长,玄聃老道的弟子”。谢温看着她说道,玄英点点头。“方才在下眼拙,希望没有冲撞了道长”。谢温也转向她拱手行了一礼。“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玄英看着他在心里想着,我也没想到你就是谢温。她看向姜蘖,发现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估计他此刻也在夸自己真是雪中送炭,久旱喜雨。
话说开了,就好办的多,有姜蘖陪着,相府也是能进去了。三个人不一会儿就进了相府,谢温在客厅让人备好茶点,嘱咐了一下小厮让去把家里的鬼仙辰砂装好,一会打算送进宫去。闲话间夸着相府的茶点不错,说了一堆客套话,等到一盏茶刚喝完,小厮来通报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正要起身告别时,谢笠回来了。这是玄英第一次见他,先前玄梅也说过,几年来谢家逐渐起来了。谢家也逐渐有了几分之前陆家的样子。如果谢家对标陆家,那谢温就是自己外祖陆安的替代了。玄英和姜蘖向着谢笠行了一礼,谢温介绍完两人之后,谢笠看着他们,就说到了午膳时间,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这顿饭吃的是在不好,谢温叫来了自己的夫人,说是怕玄英一个女子席间难堪。姜蘖在路上悄悄告诉她,谢温的母亲叫苏沁,原是建州闺秀,来了北宸,一直水土不服,身体不怎么好。见了人才发现苏沁确实身体不好,面色在寒冬时节,红润的过分了些,虽然看起来有些病态,但是也给她添了一丝媚态。席间,在苏沁向着玄英敬酒时,玄英说自己出家人不便饮酒,以茶代酒喝了一杯。苏沁喝完那杯酒,玄英隐约在她额间看到一朵甲子桃的花样子一闪而过。大概是把话说给姜蘖和自己听,谢笠对着谢温就说起来了谢温与玄梅的婚事,说道今日早朝后,陛下留下他商议此事,谢温劝到他父亲此刻不便谈这件事情。谢笠却看了一眼玄英和姜蘖说道这里没有外人,说一说也没关系,更何况,年前圣旨就会降下来了。
玄英用筷子夹起一片蜜煎藕送入嘴里,甜的犯苦,心里感慨没有姜蘖带的好吃。
姜蘖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挑去刺,送入嘴里。这鱼肉火候过了,有些老。
两个人都没有在乎谢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