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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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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南曲外面还是很热闹,酒肆内吵吵嚷嚷的声音溢到了外面,倒是冲淡了几分寒夜的冰寂。郎官清称得上名酒,清冽回甘,若把露浓笑比作娇阁女儿媚,那郎官清就是长街少年游。两个人一口菜没碰,倒是喝完了一壶酒。此刻都有些放松,缓步走向宫城。

    “有什么想问的吗”?姜蘖看着前面的路,轻声说道。“南曲是归太常寺管吗”“怎么这样说”“一个两个少卿都去,看样子,哪儿的都知跟你们也熟悉,只是为什么你能留一间雅阁,谢温就得去大堂”“你倒是眼尖。南曲是青楼妓院,原是经营的好,这才名气大了些,近些年来,文人书生落在那里的不少,你也知道北宸这个地方,向来是不缺才情好的人。落在哪里的书生,大多受了青楼女子接济,没什么报答的,就写诗作曲。渐渐名声传开,由坊间进到朝堂,官员也开始去那里消遣。一个个姑娘开始两头通气,帮着给官员引荐落魄书生,时日久了,倒也成为一条晋升路。只是人多了,陛下难免起疑心,朝臣背地里勾结向来是大忌,刚好在这个时候,一位姑娘因为接济的书生攀上鸿胪寺寺丞,大有要去入赘背信弃义的趋势,那姑娘悲愤之下,转头撞死在鸿胪寺门前。正巧被其他使节撞见,算是触了龙颜。陛下也趁着这个机会敲打了官员逛青楼之事,收拾了一群招揽门客的。因为南曲实在名气大,而且撞死的姑娘又确实委屈,所以明着没有处罚南曲,暗地里却把南曲的经营者换成了太常寺的人,一来本就是太常寺的管理范围内,接手也顺利;二来也可以暗地里监督朝中官员,算是陛下在朝堂外的一双眼。雅座平时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官员去了会坐在那里,要么就是带女眷去的会坐,那个位置你也看见了,好处能私密些,但是离看台远了些,哦,还有个好处,不能向南曲里的人打听纡尊阁雅座里坐了谁,说到底是个青楼,不能把路堵死了。谢温是个坦荡人,也不怕别人嚼舌根,又带着他家三郎,没必要专门要个雅座”。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宫墙外,避开了巡逻的官兵,玄英告别之后正打算翻墙进去。

    姜蘖突然叫住她,玄英一回头,他正好凑近了一步。背后能感受到宫墙的冰凉,面前是他胸前的衣服,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引得玄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他把头低下来看着玄英微微扬起的脸,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看起来就像一对缠绵依偎的两人。

    两人因为离得近,呼吸交融。玄英有些脸热,想着动一动,但他却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搭着自己的肩膀,又是满眼认真的盯着自己“晴光,你救过我的命,要是没有你,我不见得能顺利出生。所以这一次,不管你前面是什么,我都会一直护着你,晴光,我的手会永远扶着你的。永远,就是无论是生是死”

    姜蘖看着玄英跃进宫墙,摘星阁顶楼半开的窗户被关上,这才转头慢慢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刚刚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晴光,你的曲子看的我既开心又心疼,你被养的那么好,可是却只能隐姓埋名,困于山林,你既然说了何惧。必是此间定风波。那这一次,我一定要陪着你。

    回到家之后,他进了卧房把门关紧,取出怀中玄英刚刚写的诗曲。拿出一幅空白的卷轴,在上面把玄英写的曲子重新摘抄一遍,然后挂在了床头的屏风上,在哪里原本也有一幅字。耒水波纹细,湘江竹叶轻。古时楼上清明夜,月照楼前撩乱花。今日成阴复成子,可怜春尽未归家。新妇矶头云半敛,女儿滩畔月初明。回合千峰里,晴光似画图。征车随反照,候吏映白云。“是回合千峰里,晴光似画图的晴光”那个时候,八岁的小晴光这样给自己说道。

    如今,十年过去了,小晴光长大了,她自己写出来生见离分皆携苦,一刹哀思延不止。蟪蛄不知春秋季。奈何。叶落枝黄不可避。蝴蝶难驻晓梦。惊醒万事仍未休。天道光阴不留情。何惧。必是此间定风波。他靠在床榻的靠背上,两腿交叠,拿着一壶酒看着那两幅字,眉眼带笑。今年也算大吉,几件事情都很顺利的完成了,难得晴光下山,与自己还不算生分。她从自己的梦里到自己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玄英回到摘星楼,收拾好,正躺下就有人敲门了。起来开门之后发现是张女官,她捧着一盏香炉,说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安神香,放下之后又匆匆去了。玄英想到赵芜儿自己宫殿的的燃香,皱了皱眉放在一边。

    而今晚的纡尊阁,就没有以往热闹了。第一首绝句出来,还能想着挑刺,但第二首曲子送出来的时候,大家也就不说话了。一群富贵公子,虽然算不上满腹经纶,但也是能辩龙蛇的。绿衣男子说道想请那个作诗曲的公子出来,想请他共饮一杯,再聊聊作诗的心得。不成想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不必了,想必人已经离开了”谢温看着雅阁开口道。纡尊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过问雅阁里面人的身份,大家也都很有默契的不再过问。记性好的就借着手边的纸笔再写了一份,三三两两开始了讨论。过了一会儿,裴奴也谱好了曲,一曲高歌,曲子写的痛快,裴奴唱的也痛快。可惜玄英早已经走了,她方才猜的不错。裴奴确实是唱曲的一把好手。待到唱完曲子,要退场的时候,谢温跟了上去,笑着对裴奴行了个礼,要走了那两篇手稿。只是拿到手的那一刻,他还是愣住了。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那个字的主人他是认识的,皇后娘娘过世妹妹的唯一孩子,跟自己同为太常寺少卿的姜蘖姜景朗。

    自己虽然与他同为当朝官员,并且再一处办事,但并不熟络,也不敢说自己了解他。他父母早亡,一个人住在姜府。姜家是开国功臣,也曾经有过传言,姜家先辈不在乎权力,方才让玄家坐了天下。只可惜到了姜蘖这一辈,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他七岁进太常寺,从协律郎做起,而那个时候,自己的父亲和伯父还在建州没有调到京中。姜蘖平时并不多言,也不怎么与朝中官员来往,不过之前倒是在自己和端灵公主面前除过妖,那个时候,他看着那个鹿妖,眼神倒是难见的温柔。自己只知道他不在乎功名,喜欢逛青楼喝花酒,见过他编过几首雅乐,一曲《水光映梅》看得出他才华斐然,只是从未听过他竟然在写诗作曲上还有这样的天分。心里居然隐隐怀疑不是出自他手,当时雅阁内有两人,说不定是另一个人所做。谢温这样安慰到自己。

    第二日,睡醒后,玄英想着无事就准备出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因为姜蘖要上朝,也就没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面游荡。今天天气有些阴沉,灰色的云像是灌满了铅,低沉又压抑,刚刚晴朗没两天,看着又像是要下雪了。寒风一直刮着,倒比前两天还冷一些,她把自己的斗篷拢了拢,昨夜把帷帽还给了姜蘖,今天寒风刮上脸,略有些疼,翻起帽子戴在头上,这才好了些。天气冷,出摊的人也少,她不自觉的踱步到昨天的馄饨摊,那个老道还是坐在自己的摊位前养神,看见玄英甚至恭敬行了个礼,满大街只有他一身单薄。今天馄饨摊的母子二人也裹得格外严实,看见来客了,忙往里面招呼着,因为今天没戴帷帽,她们也没有认出来玄英。玄英坐在了昨夜坐的位置,要了一碗野菜馄饨,她也想知道姜蘖说的野菜馄饨有多好吃。很快就送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馄饨,里面加了紫菜和小虾,汤格外鲜美,咬开一个馄饨,是冬笋和野菜的香,鲜甜的汁水留了满口,她们很用心,在里面加了细细的鱼糜,将整个馅裹在一起,不至于一碰即散。

    快要吃见底的时候,玄英突然听到后面的老道开口了“公子仪表堂堂,这手相看着也好”今天不只看面相了,还知道看手相了,玄英心里嘀咕了一句,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贫道向公子道贺了,公子将来必是驸马之身啊”玄英正准备起身,听见这句话一下子没起来又坐了下去,她这时候要是在喝汤,应该会呛口吧。后面的男子随后回了一句“借道长吉言了”,语气不卑不亢。因为带着帽子,所以玄英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

    知道她要出宫,皇后很贴心的给她备了一袋子金瓜子,她吃完饭,取出一粒准备结账,却不想在这儿出了岔子。“小娘子莫非是深宫内苑长大的,这一粒金瓜子抵的六贯钱了,您付的起,我们这小摊可找不起,小娘子莫要开玩笑了,快快拿几个铜板打发了我”“不是要同你玩笑,只是我身上只有这个”看着她不像说谎,卖馄饨的母女笑了声,说道“那就算了,下次等小娘子身上有铜钱了,再补付了这碗馄饨钱”。“那怎行,我今日是身上带钱了,寒风刺面,你们已经不容易了,我不好赊账,不如收下这枚金瓜子,随便找给我几个钱”。“那万万不行,小娘子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生意一旦这样做了,于我母女二人也心有不安,银钱还是要靠着自己的双手赚来的踏实”。

    听到她们这样说,玄英突然有些面热,是啊,自己只着急着不想占便宜,却是潜在的去施舍了她们母女。于是照着寻常女子的样子微微行了一个礼,说道“我方才心急付账,不想却看轻了二位,是我的不对,这里先向两位赔礼了,两位稍等等,我去找个大些的铺子换开金瓜子就来付账,还望二位见谅”。

    “我先代这位小娘子付了这碗馄饨钱”。一个声音从脑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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