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神之宝藏（下3）
“诺斯，你知道‘死神的宝藏’吗？”
前去寻找帕帕拉提的路上，艾丽丝突然想到，既然存放着宝藏的地方就是诺斯的神殿，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但听到艾丽丝的疑问，诺斯只是摇头。
“不知道，‘死神’是什么神，祂很厉害吗？”
“死神啊，死神应该就是掌管众生死亡的神明吧。死神厉不厉害我倒不知道，不过这世上几乎没有人不怕死，所以也就几乎没人不畏惧死神。”
“没有人不畏惧死神……”诺斯思考着艾丽丝的话语，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惶恐，说话语气也有些紧张，“那死神一定很厉害，所以你们都会信奉死神吗？”
诺斯拉着艾丽丝衣袖的手攥得更紧，他怕艾丽丝会丢下自己去信奉其他的神灵，就比如这个“死神”。
艾丽丝听到诺斯这异想天开的说法，哪怕现在心情依旧格外压抑，也差点笑出了声，毕竟黑色笑话也是笑话。
她竟然在和一个亡灵讨论死神到底厉不厉害，而且对方还担心有人会去信奉死神，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这人到底图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够早吗？
就连一旁的纳纳朵莉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愚蠢的小家伙，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别说他一个死人却不知道死神是什么，简直太可笑了。
见艾丽丝只是发笑却不回答自己，诺斯有些着急了，他大声喊着。
“其实我也很厉害！只是愿意信奉我的人太少了。如果你能带来更多人信奉我，我一定……一定可以展现更伟大的神迹！”
“到时候，父亲母亲也一定会回来的，只要有他们在，一切都能恢复原样，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男孩声音激动，他黯淡的眼睛里难得发出光芒，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希望，只是这点星星之火尚未存在多久便很快熄灭了。
“可是、可是许愿的人太少了。有时候，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会忘记。”诺斯摇着头，重新变成双目无神的样子，“很早以前，有人出现在了我的神殿，他说会把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告诉其他人，只要我能够回应他们的愿望，就会有人信奉我。”
“但是，但是那些人……他们闯进我的神殿，他们不许愿，也不愿意信奉我，他们甚至不愿意和我说话，他们要攻击我，我、我没有办法，我只好把他们全杀了，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愿意信奉我了……”
诺斯神情恍惚，他自言自语，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让艾丽丝感到毛骨悚然。特别是那句“我把他们全杀了”。
他说的是谁？
闯进神殿的人，是早在她和帕帕拉提姐弟之前来到此处寻找宝藏的人吗？而一路上偶尔遇到的尸骸，更加验证了艾丽丝的猜想。
所以说，那些前仆后继追寻死神宝藏的人，都被诺斯杀掉了？
艾丽丝感到自己的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留下那张藏宝图的人究竟是什么用意？说什么死神的宝藏，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被宝藏诱惑骗来的人们都尽数死在了恶灵诺斯的手下，以至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想到这一点，艾丽丝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么说来，她和这对姐弟的命运会不会也……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她可不能死在这里。如果一会儿见到了帕帕拉提，她得警告那家伙想办法快点逃。
“这小鬼怎么净嘀嘀咕咕地说些吓人的话？”纳纳朵莉忍不住说，和自己的弟弟待久了，她也知道很多亡灵会对活人抱有极强的恨意，会想着诅咒其他人什么的。
又走了一会儿，在她们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束圆弧形的亮光，似乎是由此处通往了明亮的外界。
但等到艾丽丝真正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自己依旧在地底的古城中，只不过是她们从一条狭窄晦暗的通道，猛然间来到了一处点满烛光的空旷大厅里。
环境的骤然改变让艾丽丝感到一阵眩晕，原本伸手就能摸到的墙壁，突然就退到了几十米远的黑暗中。而在她们脚下，巨石铺就的道路笔直向前，两旁的灯台发出幽蓝色的诡异亮光，一直延伸到远方一处半圆形的平台上。
平台一侧竖直的墙壁上，隐约能看到两个相对而立的巨大人形雕像。
整个空间内萦绕着庄严而压抑的气氛。
“这是什么地方？”纳纳朵莉不安地来回张望，空旷而陌生的环境让她很没安全感，她紧紧地抓着艾丽丝的胳膊。
“他已经到这里了。”诺斯说着，撇下艾丽丝和纳纳朵莉，独自快步向前跑去。
诺斯说的想必就是帕帕拉提，艾丽丝赶忙追了上去，却不慎踩中一块松动的石板，她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在下意识地胡乱挥舞了几下手臂后，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平台上摔落下去，掉进了石路一旁的深坑中。
好在这之间有一个斜坡过渡，艾丽丝从上面滚落了下来，只是擦破了些皮，没什么大碍。
“艾丽丝！艾丽丝！”纳纳朵莉趴在上方大喊，“你没受伤吧？”
“我没……咳咳！咳咳咳——！”
艾丽丝确实没受什么伤，但她从上方掉下来的时候，身体砸到了一堆杂物上，扬起的灰尘和弥漫在身边浓郁的腐败气味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替她冲洗着眼眶，在半盲的状态下艾丽丝伸手撑住地面想先站起来，但她伸出去的指尖却触碰到一个略显坚硬的圆弧形物体。那东西不是很重，上面还有方便抓握的空洞，她下意识地就将其拿在了手上。
待酸涩的眼睛恢复了大半，借着头顶的微弱灯光，艾丽丝总算是看清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哦，天呐！”
她尖叫一声，将手中的人类颅骨丢了出去。
自己正坐在一堆密密麻麻的骸骨上！
艾丽丝从坡上滚下来时，还砸碎了不少，正是那些飘散的尸骸碎屑让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腐败的味道。
这些尸骨的原主显然已经故去多年，早被腐化得异常脆弱。哪怕已经足够小心了，艾丽丝在移动的过程中还是能听到接连不断的咔嚓声，不知道又是压断了谁的肋骨或是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真是对不起……”
她顾不上思考这么多骸骨是如何来的，只是一边惊恐万分地道着歉，一边强忍着恶心向前爬出尸堆。这次，她的手掌又不慎按断了某个倒霉蛋的大腿骨，骨骼的断面处闪着一点酒红色的亮光，仿佛是宝石切面。
这是什么？
好奇暂时缓解了艾丽丝的惊慌，她低头去看，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块赤红如鲜血的宝石确实就藏在那根大腿骨里，就好像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一般。
艾丽丝伸手从中取下那颗宝石，外面一圈腐化的骨屑纷纷脱落，留下了拇指大小的赤色宝石，她轻轻捏了一下，确实是宝石的触感。
望着掌心那颗晶亮的红宝石，艾丽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离奇的想法。
这难道就是……贤者之石？
“艾丽丝！”
头顶，纳纳朵莉在急切地呼唤她，艾丽丝来不及多想，她把那颗诡异的骨中宝石装进口袋里，在纳纳朵莉的帮助下从下面爬了上来。
“这地方可真古怪！”纳纳朵莉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堆积在深坑中的骸骨，“这里如果真是什么神殿，那也是祭祀邪神的地方吧。”
艾丽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快跟过去吧，听诺斯的意思，帕帕拉提已经到这里。”
二人追上诺斯，一起来到半圆形平台上。当看到那十二个被钉在木桩上的孩童时，艾丽丝又被吓了一跳，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恶魔的巢穴吗？
不过男孩说得倒是不错，帕帕拉提确实已经到了，他瘦削的身影坐在平台边沿，两腿垂在半空中。
他低着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纳纳朵莉和艾丽丝，或是那个让他头疼的恶灵诺斯。那副松散无力的姿势，就好像是演出空档被随意丢在幕后无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哪怕并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看帕帕拉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艾丽丝也能猜到这家伙是在为没找到宝藏而痛心呢。
纳纳朵莉快步走过去，关切地询问弟弟发生什么事了。帕帕拉提恍如回神一般仰起头看了姐姐一眼，他那双总是带着狡猾算计的莹绿色眼眸，此刻布满了一种平静的麻木。
“啊，是纳纳朵莉啊，还有艾丽丝，你们都找到这里来了。”说完，帕帕拉提又重新垂下脑袋，没有询问她们俩为什么会来，也没有提出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是因为没找到宝藏而黯然神伤，艾丽丝可有正事要做。
她走过去坐在帕帕拉提旁边，侧过身低声耳语着：“听着，帕帕拉提，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你，我，还有你的姐姐，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尸骸一样死在这里。”
“是吗……”帕帕拉提闷闷地应了声，继续盯着脚下无边的黑暗一动不动，看上去他对艾丽丝所说的可怕结局并不十分在意。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不就是没找到宝藏吗，至于失魂落魄成这样吗？
在诺斯施展的“神迹”里，艾丽丝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那些人幻想中所谓的死神宝藏，要么是能帮自己杀死其他人，要么是希望死神可以放过原本既定要死去的某人。结合帕帕拉提曾经说起过的，有关他的往事。艾丽丝早有猜测，他或许就是为了复活死去的家人才对死神的宝藏如此渴望。
但现在即便是没有找到宝藏，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连他自己和姐姐纳纳朵莉的生命都不管不顾了吧？
可能是一时间的打击太大了，艾丽丝准备叫纳纳朵莉一起帮自己劝说帕帕拉提，却听到诺斯突然在身后说起话来，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样，你们两个说好了吗？他也愿意成为我的信徒吗？”男孩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们，举止神态都变得活泼不少，和一开始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而到了帕帕拉提这边，他之前有多么自负狂妄，现在就有多可怜兮兮。这两个人就好像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灵魂互换了一样。
“信徒？”帕帕拉提茫然地皱起眉毛。
诺斯点头：“对，你们来到我的神殿，不就是为了找我吗？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你之后必须永远都信奉我。”
帕帕拉提仍是保持着漠然的样子没说话。
不过诺斯也没有放弃，艾丽丝的出现使他增添了不少信心，也让他想起了很多丢失的记忆。
“这么说你肯定不会相信，那就让你看看我的力量吧！”说着，他就像第一次对艾丽丝那样，把手放在了帕帕拉提的额头上。
几乎是一瞬间，艾丽丝就看到帕帕拉提脸上的神情发生了骤变。他突然一跃而起，绷大的眼睛和上扬到歪曲的嘴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欣喜若狂的极端亢奋状态。
他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人快步在神殿平台上来回走动，似乎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内经历了什么，使他此刻无法冷静下来。
要不是艾丽丝先前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她会以为帕帕拉提是疯了。
虽然以她和纳纳朵莉的视角来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帕帕拉提应该也和自己之前一样，在过去的时空中存在了十多天，甚至更久。因为她是被过去的父亲提醒后主动选择离开的，诺斯还说她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看来，回到过去的那部分时间和经历，在诺斯的神力消失后就好像是瞬间湮灭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么多年果然没有白费，我终于成功了，我成功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哈哈哈哈哈！”
帕帕拉提癫狂地大笑着，好像一个沙漠中濒死的人突然获得了清泉那般喜悦。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过多地消耗了他的精力，让他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眼睛仍是失焦的，蒙着一层幸福虚幻的笑意。
见此，艾丽丝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是如此得强烈，哪怕目前看上去并没有危险，她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帕帕拉提，这家伙一定是在过去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和她一样，力挽狂澜阻止了过去的悲剧。不过艾丽丝是无意间被卷入的，起初就没有什么期待，而帕帕拉提则是抱着这种极强的目的才来到这里。他现在的表现，完全就是在希望幻灭后又立刻重获成功的样子。
但、但这不是真的。
趁他现在还不知道真相，赶快离开这里吧。艾丽丝无法想象，要是被帕帕拉提知晓自己只是短暂地回到了过去，根本没有改变什么，这家伙得气急败坏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随声附和着，和纳纳朵莉一起将帕帕拉提从地上扶起来。
“是啊，真是太好了，帕帕拉提，我们快走吧，和你姐姐一起回家去吧。这地方这么阴冷，待久了你和纳纳朵莉都会生病的。”
艾丽丝轻声细语地说着，就像对待易怒的熊孩子那般小心翼翼。
帕帕拉提总算是从极致的狂喜中回到了现实，他眼含笑意，浑身上下的狠戾都消散了不少。
“嗯，大家都得救了，还有纳纳朵莉，我们现在可以回……”
帕帕拉提的视线汇聚在纳纳朵莉身上，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滞了。
“你为什么还是这样？”他神色慌张地冲上去抓住了纳纳朵莉的胳膊，再三确认她身上法术的痕迹并未消失。
“不可能，不会的！我那个时候明明已经……”
纳纳朵莉茫然无措地来回望着弟弟，“帕帕拉提，我、我没怎么样啊。倒是你，你刚才是怎么了？你的样子很吓人，我还以为你是被那个恶灵给控制了！”
“求你了帕帕拉提，别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就像艾丽丝说的，你应该也找到想要的宝藏了，别继续任性，我们回家吧！”
说话间她有些想哭，却发现自己干涩的眼睛根本流不出任何眼泪。
“任性？”帕帕拉提难以置信地低声重复了姐姐的话，随后反手丢开了纳纳朵莉，转而跌跌撞撞地向诺斯走去。
“不，你不明白。你……别管我了，你不明白……”
“这都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所度过的那些时光，都和你有关吗？”帕帕拉提低头死死地盯着诺斯，双眼因为充血显得十分沧桑。
“这就是我所创造的神迹呀。”男孩微笑着回答，“和我曾经的那些信徒一样，你们如此厌恶当下的生活，希望弥补当初的遗憾，或是重温过去的美好，我都帮你们实现了。”
“你是说……神迹？”帕帕拉提的语调略显古怪，他回忆着诺斯刚才的话，还有毫无变化的纳纳朵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诺斯点头，“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要不要信奉我？”
“呵……信奉，信奉？”帕帕拉提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发出一两声冷笑，扭头看向艾丽丝，“喂，这家伙跟着你一起过来的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里，我……我一直都在这里吗？你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艾丽丝迟疑了，直觉告诉她现在还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况且对方还不一定相信她的话，先应付着帕帕拉提让他带自己回赛罗拉城吧。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我和纳纳朵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你那么开心，一定是诺斯帮你实现了愿望吧，不如我们……”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艾丽丝的撒谎技巧过于拙劣，还是帕帕拉提已经起了疑心，没等她说完，就被后者打断了。
艾丽丝微微发抖，快速地回忆自己刚才那短短的一句话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诺斯’，你是说……”帕帕拉提审视的目光移动到那个苍白的男孩身上，“是他的名字吗？”
在那扇暗门后的房间里，那具装在石棺里的孩童遗骨所佩戴的吊坠上，刻着的名字就是“诺斯”，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艾丽丝抿了抿下唇，一时口快说出诺斯的名字是她疏忽了，看帕帕拉提的反应，他难道也知晓些什么？
现在还想蒙混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是、是他告诉我的。”
“呵，难怪从见面起，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反应始终那么平淡。你还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帕帕拉提缓缓地逼近艾丽丝，换上他惯用的威胁人的语气，“要是还敢耍什么花招，你就准备好和地坑中的白骨长眠在一起吧。”
艾丽丝想不明白，这个混蛋怎么就这么难缠？根本讲不通道理，自己是出于好心各种旁敲侧击地劝他走，这家伙还觉得是她在耍心眼。
站在两人之间的诺斯，仰着头一会儿看看艾丽丝，一会儿又看看帕帕拉提。他等得有些着急了，明明这两个人都见识过他的力量，为什么还不愿意成为他的信徒呢？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峙着，最后是帕帕拉提先服了输。
“……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染上了几分恳求。
艾丽丝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她又后退了几步，说：
“帕帕拉提，诺斯……诺斯不能真的改变过去。”
“所以，你应该和我一样，无论身处过去做成了什么事，都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中实现的。”
说完，艾丽丝的余光注意到帕帕拉提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肌肉变得有些狰狞，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仍是强行保持着一种理智平和的语调喃喃自语。
“对，你说得对。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如果我真的救下了所有人，之后的我又怎么还会来这种鬼地方，寻找所谓的死神宝藏呢？”
“……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所以、所以现在的我还在这里……”
“是这样的……呼呼……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发现？是这样的……”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其中一尊神像脚下。
“死神？你也是来找死神的宝藏吗？”再次从帕帕拉提口中听到“死神”的字眼，诺斯显得格外急躁。这里明明是他的神殿，为什么来这里的人心心念念的都是死神。
“为什么没有人是来找我的，我也是个神。你们明明都看到了，这里就是信徒为我修建的神殿，还有我父亲母亲的神像，过去这里的所有人都爱戴他们，也愿意信奉我！”诺斯急切地站出来想证明自己，可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你们，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为什么？我真的是个没用的孩子吗？所有人都走了，父亲母亲也走了，没人需要我……”
他的神殿？
帕帕拉提捕捉到了诺斯话语中的这个称呼。
回忆起最早的时候，他听闻了有关死神宝藏的传说。
据说，拥有宝藏的那个人便可以得到死神的垂怜，此生不会再面临死亡，或是可以从死神那里换来某个已逝之人。而在那之前，他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来复活惨死的家人，可惜都失败了。
如果这所谓的死神宝藏是真的，那也很好，哪怕只能挽救纳纳朵莉一个人，他也愿意再试一次。
借着自己死灵法师身份的便利，他很快就在黑市上打听到了死神宝藏的下落。那是一百六十多年前，光明神教廷从一伙海盗那里收缴来的一批赃物，其中就有记载了死神宝藏的藏宝图。
后来，那张藏宝图随着外来朝圣者的流动被带离了坎桑城，据说携带藏宝图的是位来自赛罗拉城的神职人员。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藏宝图大概率是落在现如今在赛罗拉城颇有声望的亚伦神父手上。
所以就发生了那起遗体失窃案，帕帕拉提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藏宝图，他只是跟着图上的指示来到此处寻找宝藏，根本没想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死神的宝藏又为何会被保存在这里。
说起来，除了那张藏宝图上明确写的，他确实没有在这里搜寻到任何有关死神的线索。
反倒是这个男孩说的，这里是他的神殿，神殿内的两尊神像分别是创造了他的父亲和母亲，这也对上了帕帕拉提在那张羊皮卷上读到的有关“父神”与“母神”的记载，还有所谓的“救世圣子”。
圣子……
圣子？
难道指的就是那个死去的男孩？
石棺内的吊坠上刻着“献给我的儿子，被神选中的孩子——诺斯”。
难道说，在那两尊神像脚下，被钉死在木桩上的那十二个孩子是未被选中的。而这个自称“诺斯”的男孩，就是那个幸运的第十三个孩子？亦或是，在这个名为诺斯的孩子因故死后，阿卜斯肯蒂尔的人民又如法炮制向两位神祇献祭了新的十二个孩童，以祈求从中产生新的圣子？
当时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法得知了，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真神离去，圣子已逝，古城陨落。
只是推论到这一步，一个可怕的猜测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为什么，他会如此坚定地认为这里有死神的宝藏呢？
从载体的材质和所使用的的文字来看，那张藏宝图出现时，已经是阿卜斯肯蒂尔陨落后上百年了。画出藏宝图的那人说不定也是从其他人的转述与猜测中获得到的信息。
如此久远的时间跨度，再加上口耳相传与各种语言记载翻译过程中的疏漏，说不定彻底误解了初始版本的含义。
死亡，神明。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不是“死神的宝藏”，而是“已死之神的宝藏”。
他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看到希望与希望破灭之间徘徊，像个小丑一样被命运来回戏耍。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发出一阵自嘲的苦笑，嘶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旷的祭祀台上。
“不找了，不找了，什么神明的宝藏我们都不找了！我们回家去吧，帕帕拉提！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应该拦着你的！”纳纳朵莉拉起弟弟的胳膊努力想劝慰他，却被后者轻轻推开了。
“回不去了，纳纳朵莉，我们哪儿都去不了了。”
“不、不对，是我，是我，只有我，但我已经累了。”
“你知道吗，纳纳朵莉？就在刚才，我已经回去了，和原来一样，母亲在屋前缝着给弥弥赫特的新衣服。迪勒齐兹在调配祭典上要用到的颜料，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不是吗？神庙经常来人拜托他去作画。还有你纳纳朵莉，你总是偷偷拿晒干的棕果仁去喂鸟，捡到的羽毛都被你做成了帽子上的装饰。”
“只是那时的你们都不认识我了，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做成了更重要的一件事——那些丧心病狂的恶棍，我把他们全宰了，看着他们在滚烫的烈火中哀嚎打滚，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可惜……可惜全是假的，全是假的！纳纳朵莉，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只有我还在这里……”
他神情恍惚地说着话，看上去是在和姐姐纳纳朵莉对话，实际上却完全无视了身后的真人，望着远处空无一物的虚空。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算是明白了。”
帕帕拉提走回到诺斯面前，他那张略显扭曲的面孔上再度浮现出揶揄轻蔑的神情。
“你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废物，竟然还自称神明。”
“帕帕拉提，你别说了！”艾丽丝赶忙上前阻止已然失去理智的帕帕拉提，因为自己挽救亲人的希望破灭，他便破罐破摔地开始嘲讽起了诺斯。
可惜帕帕拉提依旧没有听从艾丽丝的劝阻，说出口的话更是变本加厉地刺激诺斯。
“什么都没法改变，你这种没用的神，难怪会被创造出自己的真神所抛弃，被自己的子民所抛弃。”
“当然没人会信奉你了，你这无知的小可怜虫儿，你的父亲母亲抛弃你的时候肯定也在想懊恼，自己怎么会创造出你这么个废物！”
“你就在这里，守着自己这破烂的神殿自生自灭吧。”
奇怪的是，面对帕帕拉提的嘲讽，诺斯却只是仰头望着他不说话，他整个身体都僵滞在了原地，惨白如雪的脸上也是呆愣的神情。
偌大的神殿内只剩下帕帕拉提咆哮过后的喘气声，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平和。
但此刻的艾丽丝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她紧张到双腿发软，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临近，可她既发现不了危险会从何处出现，也没有能力规避接下来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诺斯后知后觉地开口了。
“父亲母亲，他们讨厌我？”
“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孩子……”
“我是个没用的孩子……”
男孩神情呆滞，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是的，诺斯！别听他说的，他是骗你的！你的父母一定还会回来的！”
艾丽丝竭力想扭转现状，然而为时已晚。地底深处突然传来震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强。
艾丽丝被这巨大的晃动震倒在地，她下意识地尖叫出声，然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更加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漆黑的裂缝顺着墙壁和廊柱歪歪扭扭地攀爬向上，直致整个天花板都四分五裂，砂砾砖石不断地从头顶坠落，扬起的烟尘瞬间遮蔽了视线。
艾丽丝隐约看到，诺斯惨白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像鼓起的气泡一样向外周膨胀开来。他男孩的外表逐渐消失，从四面墙壁开裂的缝隙里涌入了大量恶灵，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似的发出阵阵凄厉的悲鸣融进了诺斯的身体。
艾丽丝捂着刺痛的耳朵躲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诺斯从一个矮小的男孩变成了诡异可怖的怪物。
半透明的怪物蠕动着臃肿庞大的身体，张开嘴啃咬着墙壁上的神像，发出艾丽丝听不懂的，含糊不清的恸哭，就像是由许多人的声音共同汇聚而成的。
至于帕帕拉提，他已然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任由那些坠落的石块将自己掩埋。距离太远再加上他所站的位置完全塌陷了下去，艾丽丝根本来不及去救他。
好在纳纳朵莉就站在距她几步开外的地方，艾丽丝连忙呼喊她离那两尊神像远一些，可纳纳朵莉却背对着她一动不动，既没有冲过去救帕帕拉提，也没有退到艾丽丝这里躲避。
艾丽丝只好匍匐着向前，使劲拉了她一把。
“纳纳朵莉，我们现在……”
话还没说完，一个出乎艾丽丝预料的情况发生了——纳纳朵莉的身体像布袋子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倒地后的纳纳朵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要挣扎着站起来的举动，就保持着摔下去的姿势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艾丽丝爬到纳纳朵莉身边，惊讶地发现后者的身体竟然已经僵硬了。女人双目紧闭，嘴唇蜡白，原本光洁平整的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溃烂，无论是脖颈还是心脏处，都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纳纳朵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