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回陆公馆
钟陆离知道陈夫人关心自己,她这只是小伤,哪里还需要扶。不想陈子珩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她为了掩护自己受伤什么的,陈夫人这一听更是着急了。陈夫人这一着急,又唤了陈督军过来,大有夫妻二人一起将钟陆离架起来走的架势。
钟陆离为陈督军一家的关切感到心暖,却又有些无奈地道:“真的没事,只是子弹的一点擦伤,不严重的。”
为了证明真的无碍,她还抬了抬手臂。
陈夫人连忙按住她,陈督军也道:“就算是子弹擦伤不处理好也不行,等下我叫大夫来好好给你看看。”
盛情难却,钟陆离只好应了。
站在一旁的陆重寒却略感惊奇。
陈督军一家虽待人亲和有礼,可是与人交往总是礼貌中带着疏离,永远是不远不近的那种关系。
而他跟陈督军的交情完全是起于自己的母亲和陈夫人是好友,毕竟陈督军跟陆大帅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钟陆离才跟他们认识几天?
难道只是因为救了他们儿子一命就得了真心相待?陆重寒觉得不可思议。
他走上前去:“姨母,母亲还有几日才能到宜城,这几天您和督军便在少帅府休息。”
陈夫人道:“那就麻烦重寒了。”
钟陆离本不想进去,却被陈夫人和陈子珩拉着容不得拒绝。一边走一边陈夫人解释道:“你不用多心,我跟重寒的娘是从小睡在一张床的手帕交,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就跟着我们在这里住下。”
难怪陆重寒会称陈夫人为姨母。
之前听陈子珩说她们是好友,没想到竟是关系密切的手帕交,看来这四大军阀之间并不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如同气连枝般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这陈夫人这样的事情也跟她解释明白,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少帅府很大,差不多是旧时皇城十分之一的大小,却一点不低于皇城的恢弘气派。
府邸坐北朝南,大小建筑共二十七座,有雄浑庄重的罗曼建筑,有中西合璧的骑楼,有雕梁画栋的仿古亭台楼阁,还有装饰华丽雕刻色彩浓烈的巴洛克。
二十七栋建筑,二十七种风格,俱不相同。
一进正门先看到的是三进三出的跨院,作屏风的大型萧墙将整个府宅先分东西,再分南。大部分的楼都在西边,东边建筑不多,除了一处大花园外,仅有五栋古典小楼。
花园设计得亦是十分巧妙,放眼望去,青砖黛瓦,雕栏玉砌,亭台水榭,假山莲池,花园走廊廊柱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一百二十六扇雕花窗,绘了一百二十六种花图,争奇斗艳,百花齐放,宛若神仙洞府。
他们一路走到三进院,来到一片建筑群。
这里最高的是一栋罗曼建筑楼,门前小桥流水,一高大石碑立于当前。
碑身很厚,碑侧是唐草的雕纹,碑首两边各有一条雕龙栩栩如生,两龙龙头相对,中间镶嵌着一颗宝珠。
转到碑阳,见上面刻的是一首李太白的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听到钟陆离念碑文,陆重寒回头:“钟小姐也读过这首诗?”
“李白抒的是豪情,赞的是侠客。”
钟陆离迎上他的视线,继续道:“而陆少帅,顶多算个枭雄。”
这一番话,毫不客气。
陆重寒却没生气,问道:“那照钟小姐所说,这碑文应该换做什么?”
钟陆离道:“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擒尽妖邪归地网,收残奸宄落天罗。
东南西北效家国,日月星辰奏凯歌。虎啸龙吟光世界,华国一统乐如何。”
这首诗念完,不光是陆重寒,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这是改自仁坤的一首诗,既怀灭掉异族统治之志,也有华夏一统四海升平之心。
陈督军心中赞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原来她不止身手了得,还满腹诗书志向远大。
这样的人不生做男儿真是可惜。
陈夫人先反应过来,她温柔地拉起钟陆离的手,对陆重寒道:“重寒,咱们快些走,我好叫大夫来给陆离看看伤口。”
陆重寒笑道:“府上好几个大夫,哪用周姨母去叫人。”话音刚落,已经有副官离开去请大夫。
钟陆离并不理会陆重寒的动作。她仰头,又见这栋楼外挂着一张巨大匾额,匾额上书四个大字:独善其身。
这里是寒居,是陆重寒的办公与寝居之所。墙壁较其他建筑更厚,防御力度很高,想必地下也设有防空洞和不少暗道。
绕过这栋楼,又来到了一处白色文艺复兴晚期风格,左右完全对称的三层楼。以中间的圆厅为中心向四边扩散,四个立面均有庄严的门廊和巨大的弧形台阶,极具古典韵味。
这里就是客居馆,专门为客人住宿而准备。
房间早就收拾妥当,陈督军一家的房间都在二楼,而钟陆离这个意外来客则被安排在三楼。
府里的管家吩咐佣人准备午饭,而大夫也赶来为钟陆离处理伤口。
之前及时用酒精消了毒,子弹擦伤也并不严重,大夫重新为钟陆离上了药,嘱咐伤口不要沾水少食辛辣便离开了。
陈夫人这才放心,她拉着钟陆离准备去房间说话。陈子珩见状也要跟着,被陈夫人制止道:“女子间说话你少打听,自己玩去。”
陈子珩这才不乐意地离开。
房间内,陈夫人拉着钟陆离坐在床边,道:“你的恩情,我们一家都铭记于心。”
钟陆离刚要说话,被陈夫人打断:“不要说什么只是凑巧。命中注定我们与你有这等的缘分,看得出你很喜欢子珩,若是让他认你做姐姐,你可愿意?”
钟陆离道:“我很喜欢他,若他能叫我一声姐姐,那也是我的福分。”
“若你能唤我和督军一声干娘义父,那便是我们的福分。”
钟陆离抬头,不敢置信。
陈夫人温柔道:“虽然有些唐突,可这并非是我们一时兴起。”
钟陆离道:“可我”
陈夫人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外传你心狠手辣,可我们都有眼睛,看人不会错,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钟陆离有些感动,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她竟能换得陈督军一家的真心。她道:“既然夫人和督军不嫌弃,那陆离自然欢喜。”
陈夫人道:“那还叫夫人?”
钟陆离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干娘。”
“好好好,从今天起我周婉月也有女儿了。”
陈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从身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精致盒子递给钟陆离:“打开看看。”
钟陆离打开,见里面是一条浅紫色粉钻手链,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连忙推拒道:“不行,这太珍贵了。”
陈夫人按住她的手:“子珩是男孩子,这东西我留着没用,莫非还等着死了以后带进土里?”
她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道:“我只你这么一个女儿,母亲给女儿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你不收,难道是还不认我这个母亲?”
钟陆离只好收下。
陈夫人这才面露笑意,没多耽搁就带着她去见陈督军。钟陆离正式给二人敬了茶,叩头认了干娘义父,又从眉开眼笑的陈督军那里得了把纯金打造的袖珍□□。
陈子珩听到消息也高高兴兴地跑来,拉着钟陆离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钟陆离道:“我此次也没带过来什么好东西,这个礼等我回了南港下次来再补给你。”
陈子珩却道:“我不要什么礼物,姐姐不如教我枪法!”
钟陆离知道,这孩子怕是个死心眼,不学到不罢休的那种。见他一脸的坚持,她只好用眼神询问陈督军夫妇。陈夫人笑道:“你就应了他吧。”
干娘点头,钟陆离只好应了,又对陈子珩道:“只是若我教得不好,你可不要埋怨。还有,若是两天半的新鲜不学了,可要挨手板子的!”
说完,大家都笑了。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陆重寒那里。他得知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沉思片刻,问管家道:“钟陆离的房间你安排在哪了?”
管家道:“在三楼,柳公子的隔壁。”
陆重寒嘴角一扬,一计涌上心头:“袁柳这些日子陪我奔波劳苦,今天晚上就给他送点奖赏。”
陈夫人得了女儿心里高兴,除了午饭和晚饭,剩下的时间都拉着钟陆离说着娘俩之间的悄悄话。钟陆离知道陈夫人是真拿自己当女儿,自然也对陈夫人坦诚相待。
她给陈夫人讲了这五年的经历,讲自己也会在夜里想念父亲母亲和生死未卜的兄长。陈夫人一边静静听着,一边轻轻擦拭眼角的泪,心里为钟陆离的境遇感到难过。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钟陆离才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客居馆屋内的陈设都差不多,房间整洁,每个卧室都带有独立的浴室阳台。钟陆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酒红色的娃娃袖棉质连衣裙,裙子是改良的法式宫廷睡衣样式,下摆是宽大的荷叶边,裙子的长度能达小腿。待擦干头发,墙上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数字十,她刚准备躺下休息,却听见隔壁传来男女的对话声。
听清了那声音是什么,钟陆离心生不悦。这房子看着华丽,没想到竟这么不结实,隔音这么差?
就听那边有女人娇媚的声音传来:“公子~奴家等不及了~”
紧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急了?本公子马上让你连话都没力气说!”
钟陆离真想爆粗口。
她今天经历了一场精神高度集中的枪战,又陪干娘说了一晚上的话,本来就疲惫不堪,现在还要听一场?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催促自己快速入眠。可是照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哪怕有一点动静都无法入睡,现在又怎么可能睡得着。隔壁还在肆无忌惮地叫着,她忍无可忍,真想一枪崩了那对缠绵的野鸳鸯。
正恨恨地想着,她忽然瞥见桌子上放着的一瓶红酒。
钟陆离拿起酒瓶看着上面的文字,是出自木桐·罗斯柴尔德酒庄的洋货。
也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品酒步骤,她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灌,紧接着把空瓶子朝沙发一扔,趴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脑袋。可就这么趴了半天,她还是丝毫没有睡意,心中不由得暗骂:什么红酒助眠,这洋玩意儿果然是骗人的!
她不曾想到的是酒的后劲很大,随着秒针传来的滴答声,她脑子也像被施咒般愈发不清醒。神情恍惚间,她穿上拖鞋,推门离开了房间。
头晕晕的,可是她还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她得去找陆重寒理论,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这么个房间。
此时已经是半夜,四周鸦雀无声,一路上竟然见不到半个佣人。她回忆白天的路线,直接进了那栋挂着独善其身匾额的寒居。
一路畅通无阻。
她顺着楼梯上了顶楼,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她敲了敲房间的门,没敲几下,房门被从里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