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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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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云砚点燃了一支蜡烛。

    少年在烛光中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玄衣影卫进来收尸。

    他凝着陈愿的双手说:“别沾水,也别碰污秽的东西。”

    朦胧光影中,可见少年鼻梁弧度柔和,睫毛纤细浓密,唇色薄润,仿佛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陈愿眨了眨眼睛,难怪她当假太子时太傅总教她美色误国,要清心寡欲,她现在明白了。

    小反派的颜值实在是又纯又欲。

    陈愿往外撤退:“告辞。”

    萧云砚目光淡淡:“我没说让你走。”

    陈愿回头,那群影卫也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她挑挑眉:“怎么?”

    “留下来,替我守夜。”萧云砚起身,开始宽衣解带,只剩下纯白中衣,若非行船不便,他恐怕还要沐浴。

    陈愿:“……”

    平心而论,少年身高腿长,腰尤其细,肤质还似玉,他摘了发带,青丝散落身后,缓步朝她走来。

    而他白皙分明的手指,正肆意慵懒地转动着那根发带,仿佛要转到人心里。

    陈愿有点乱。

    她悄悄念了一段和尚师父教的清心咒,阿弥陀佛。

    空隐大师说:好色不可耻,相反能证明你审美正常,目光高远。

    她轻抿嘴角,所见干净清明,任由萧云砚把发带系在她手腕上,这幼稚的举动无非是怕她跑了。

    陈愿也确实有这个念头。

    萧云砚拿捏人自有一套,他将发带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这才转身往回走,侧躺在床上。

    陈愿冷哼一声:“我睡哪?”

    少年往里挪了挪,没有说话。

    “?谁要和你同床共枕!”陈愿伸手捞了床被子过来,往木地板上一扔,熟练地打起地铺。

    舱内微微晃动,滋生困意。

    她愤愤不平进入梦乡,在清梦里呓语道:“小反派,不该心软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白日里不见的绵软,令床上背对着她的少年猛然睁开眼睛。

    萧云砚不懂什么是“反派”,却直觉阿愿说的这句话与他相关。

    他澄澈的眸色变得复杂,故意抬了抬手腕,想把少女闹醒。

    谁叫她说不该心软。

    发带被扯动,下方的人翻了个身,传来清浅呼吸声。

    睡着的少女格外好脾气。

    萧云砚垂眼一笑,他解开了发带,又小心翼翼起身关紧了窗户。

    能怎么办?

    是他自己请的小祖宗。

    ·

    徽州,绥王府。

    夜色浓如徽墨,星子铺陈如细碎流金,映照在女儿家的闺房。

    室内宫灯薄纱,透亮如新,软榻边翻阅书卷的少女眉眼清淡,唇瓣恢复了一些血色。

    夜已深,姜昭迟迟无法入睡。

    她伸出细白指尖想取一块梨膏糖塞进口中,又忆起姜府里的礼仪嬷嬷说:夜间不可食,榻上不可食,甜点不可多食。

    细眉软眼的小姑娘撇撇嘴,乖巧地缩回了手,她嗓子不适,很喜欢这糖,虽然不知道未婚夫婿是何模样,但能送梨膏糖来,大抵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吧。

    姜昭心想要回些什么礼。

    她只知道萧云砚在死牢中待了七年,大概没能好好看过金陵城的风光,那她就画下来送给他吧。

    阿娘说,哪怕这桩婚事非姜家所愿,她也不应该轻慢了别人。

    少女规规矩矩坐到桌案前,目光一凝,落在了镇纸压着的一截衣袖上,湖蓝色,裂口利落。

    姜昭记得,这是那个背她回府的女影卫亲手撕下来的。

    就在今晨,被她扯住衣袖,不得不陪护一夜的女影卫似乎有急事,又怕打扰了她休息,才出此下策。

    姜昭拿起衣袖,心想要好好道谢才是,她朝外间喊道:“盼雪。”

    一名年纪不大性子沉稳的侍女走了进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帮我打听一下徽州的成衣坊,我想亲自去瞧瞧。”

    姜昭话落,又补充道:“我会尽快就寝的。”她双手合十:“再一盏茶功夫,拜托拜托。”

    盼雪最吃自家姑娘这套,何况这不是姜家,也不必拿那里的规矩要求姑娘,她点头说:“明日要早起拜师,奴婢知道姑娘紧张不安。”

    姜昭的心事被人戳破,小小的脸颊红了起来,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师父是个很好的人。”

    盼雪轻轻一笑,姑娘养在深闺,被诸多规矩束缚,最高兴的时光就是听哥哥们给她讲外面的奇闻异事。

    而姜氏的子弟谈论最多的,打心里佩服的,只有战神萧绥。耳濡目染,姜昭也记住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没有人知道,比起圣上赐婚,少女更期盼被家族送来绥王府学艺,她也想见见被奉若神明的绥王殿下。

    等真的见到了,姜昭又觉得萧绥比想象中更好。

    她其实不太敢认真去看即将成为自己师父的人,只偷偷几眼,青年与画像上不同,未穿盔甲,没有生人勿近的寒意,更像如切如磋,眉眼矜贵的世家公子。

    姜昭拍了拍脸颊,听盼雪说,屋中陈设和温软的床铺都是师父特意吩咐的,只为了他新收的小徒弟能住的习惯。

    又知道她喜欢作画,萧绥特意寻了采光好,幽静的房间,并提前安排了够用一年的笔墨纸砚。

    拜师学艺约定是一年。

    姜昭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忽然想住的更久一些。

    ……

    江面上的日出慢慢浮现。

    行船半月后,陈愿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矗立在南北边境的空隐寺。

    下了客船,山路崎岖且长,除了虔诚的香客选择徒步登山外,一般人都策马上山——

    还得裹件大棉袄。

    空隐寺地处卧岭雪山山顶,此处是望江发源地,江面横亘南北作为两国分界线,山上大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奇观。

    陈愿也算是回师门,对这儿熟得很,没让萧云砚去买半山腰上翻涨十倍的大棉袄,她们先去了山脚下的镇子,采购了御寒的狐裘以及耐冻的马匹。

    镇子上还有一种叫“雪玉”的小吃,是用现砸的还冒热气的糯米团包上时令水果,外面裹一层糖霜,入口清甜,绵软易化。

    这东西别地儿没有,陈愿买的时候多拿了几个,她将包裹着的粽叶稍微剥开,递到树下牵着马的少年眼前,说:

    “萧大小姐,尝尝吧。”

    这一路过来,萧云砚实在是非常娇气,买马是陈愿讨价还价,买狐裘也是陈愿比划大小,反正跑腿她干,钱也她出。

    这不是大小姐是什么?

    陈愿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要不是她晕船的那十来天萧云砚教她轻摁穴位,赠她药丸让她好受许多,她早就不忍了。

    “咳,你叫我什么?”少年似乎反应过来,他唇色有些苍白。

    陈愿不知道的是,萧云砚体内的蛊虫惧寒,越是冷的地方他越难捱。

    少年拢紧了身上的狐裘,雪色的毛边衬着他薄白如纸的脸颊,显得脆弱易碎,分外安静。

    萧云砚很少会这样。

    镇子上的风吹动他纤长的睫毛,他垂下眼睑,接过了名为“雪玉”的小吃。

    轻轻咬了一口,“好吃。”

    少年勉力扬起笑容,陈愿却记住了刚刚指尖相碰时的冰凉。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问。

    “死不了。”萧云砚把缰绳递到陈愿手里,说:“我们上山吧。”

    “好。”陈愿皱眉道。

    不知是不是顾忌少年的身体,她刻意放缓了速度,还会时不时回头观望。

    萧云砚比她想象中能忍,硬是撑到了半山腰,此处与山脚不同,气温更寒,山路上已铺了薄薄一层积雪,再往上,迎面而来就是清寒凛冽的雪子。

    陈愿再次减速,她刚想回头说点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响。

    那是人从马背上翻下来的声音。

    “萧云砚!”

    陈愿当即勒马停下,她飞身向前,把少年从雪地里捞起来,一并拭去他额上的血。

    他似乎是磕到了头,眼神有些涣散,也多亏了山坡上的石头缓冲阻拦,萧云砚才没有彻底滚下去。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能说反派真是命大。

    陈愿随手撕裂外衣下的纯白内衬,卷成长条作简易抹额,替他头上包扎止血。

    少女的动作轻柔,嘴却不饶人:“逞能啊?萧大小姐?”

    少年眨了眨薄如蝉翼的睫毛。

    空隐大师不喜人多,萧云砚的那些影卫都留在了山脚下,能保护他的只有陈愿。

    他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微抿唇角说:“抱歉。”

    陈愿站起身,朝地上的少年伸出手:“不用抱歉,起来吧。”

    她率先上马,看了一眼绵长的山路,回头对那脸色雪白的小可怜说:“上来,我带你。”

    萧云砚忍痛迟疑了一瞬。

    和女子共乘一骑,还是女子主导的话,实在羞愧得难以启齿。

    “你不用怕。”陈愿以为他是担忧山路难走,实际上这条专门供马匹通行,用于运送货物的道路环绕着雪山盘旋而上,虽然长但不陡峭。

    “你信我。”她再次保证道:“北陈的孩子打小就学骑马,我技术很好的。”

    马背上的少女明眸善睐,身后是连绵不绝的雪山,雪花落在她的面纱上,融化时像圣洁的雪莲。

    萧云砚忽然觉得,相信她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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