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贤君
闻云闻言一愣，略一思索道：“修文学宫一向招收男弟子，李公子有家眷想来此处就学？”
阿茴身份特殊，还是先不要说出去的好。
李彦兮摇摇头，“朋友的幼妹前一段时间闹着要进蜀中就学，不顾家里人反对一个人偷偷来了蜀中，他央我替他打听一下。”
闻云松了一口气，那肯定不是阿茴了，阿茴和她亲哥哥一块来的呢，不然对着刚刚帮过自己的恩人撒谎真是太违背良心了。
“我也帮李公子留意一下，不知李公子下榻何处？”闻云道。
韩真不禁轻轻蹙眉，他在淮阳宫中见识的尔虞我诈多了，此时不禁暗忖这闻公子未免太过热情了，还问王爷住哪，莫不是有什么图谋？
李彦兮却毫无防备，“我主仆几人初来乍到，还没有找好住处，不知道闻公子有无推荐？”
闻云想了想，“修文学宫山脚下有一家修文客栈，价钱公道，进出学宫可方便得很，李公子可以去看看合不合适。”
我们王爷岂是在乎价钱的人，又怎么会屈尊去住山脚的小客栈？成子抱着剑默默在心里嘟囔。
“如此甚好！谢谢闻公子了！”李彦兮浅笑着应了闻云。
入夜之后众人纷纷回房歇息，蜀郡的夏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声声蝉鸣在驿站四周回荡。
李彦兮刚刚看完淮阳的来信，一切如常。来蜀中求贤纳士本不用他来，但他态度坚决，差点与臣子起了冲突，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面，提议李彦兮微服私访，并要他一个月之内返回淮阳。
说到底，不过是存了一份私心。
他站在灯烛前点燃帛纸的一脚，明黄色的火焰跳跃在窗棂上。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结交闻云？”李彦兮将快燃尽的帛纸轻轻抛出窗外，转身看向韩真。
“属下不解，望王爷解惑。”韩真颔首。
淮阳国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而蜀中人杰地灵，多是一腔热血为国效力的年轻仕子。李彦兮此次前来蜀中求见大儒，为的是求教朝堂选举人才的举措以及表明淮阳礼贤下士的决心。
但若是以淮阳国君主的身为大招旗鼓地招贤纳士，恐怕会引起天子的猜疑。除此之外，儒生大都重礼节轻权贵，丞相李叔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是直接以淮阳王的身份到修文学宫，搞不好有人以为自己在显摆官威。
“出行的学子都对闻云恭敬有加，说明他处事为人信服；”李彦兮坐回案前右手拿起小凿子，认真端详着一个黄色的小木像，“能引荐我见李大儒，说明他应该备受几位大儒的青睐。”他轻轻吹走木像的木屑，“这样的人，定非池中之物。”
站在一侧的成子也明白了，要是这样的人物能够来淮阳国，王爷岂不是如虎添翼？
“有消息了么？”李彦兮突然问了句不相关的话。
韩真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派出的人马还没有发现阿茴姑娘的踪迹。”
成子庆幸地叹了一口气，幸好是韩真主外自己主内，不然自己不是得跑断腿。
李彦兮闻言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一角，若是有学宫招收了女弟子，应该不难打听，除非，有人故意帮她隐瞒。
余下的路程闻云众人与李彦兮主仆结伴而行。
一路上，修文学宫的十来位学子见了巍峨大山就吟咏作赋，遇见滔滔江水就踏歌而行，间或还在马车上团团围坐，为着某一议题争得面红耳赤，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求助车辕上的闻云。不管是多刁钻的问题，闻云总能四两拨千斤地应答如流。
休憩之时，闻云还与远道而来的李彦兮娓娓道来蜀中的各式风物，更对朝堂大事针砭利弊，除去功利之心，李彦兮也暗暗对闻云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
临近修文县的一个小镇，闻云带着李彦兮穿过鸟儿轻啼的树林，走过潺潺流水的木桥，最后来到坐落在几片农田之后的屋舍前。
闻云推开木篱笆的围栏，在院子里晾晒着干辣椒的小童子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是闻哥哥来了！”小童欢呼着冲了过来，“闻哥哥这回也留宿吗？”
“哈哈不了，我带了贵客造访，先生呢？”闻云摸了摸小童的脑袋。
“先生就在书房！”小童听到闻云不留宿，明显没了方才的雀跃，“那你待会和先生说完话再来找我玩！”
闻云笑着称好。
李彦兮在一旁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知道闻云是这里的常客。
“那小童是一名孤儿，先生怜惜他把他领回家中抚养，走这边。”闻云边说边带李彦兮走过一条羊肠小道。
“先生！”闻云扣了几下门，“李公子来了。”早在几天前，闻云就将李彦兮准备登门拜访一事传了书信告知李大儒。
“进来吧。”房内传来苍老的声音，李彦兮跨过门槛，看见一名老者端正坐在一张漆黑木案后，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墨香。
李大儒站起身，走到李彦兮面前，扶着李彦兮的手同时回了一礼，接过了李彦兮左手立着的一只精神飒爽的大雁。
“如此，弟子先告退了。”闻云退下出了房门，他知道李彦兮身份应该不一般，有些事情或许他还不适合知道。
良久，房门再度被打开，李彦兮走了出来。
闻云将手中的簸箕递给方才的小童，走向李彦兮，“李公子与先生聊得怎样？”
李彦兮笑笑道：“先生高见，我亦是受益匪浅。此番要多谢闻公子的引荐才是。”
“那便好，”闻云也笑了起来，“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罢他踌躇问道：“不知淮阳王是怎样一位人物？”
“唔，公私分明，唯才是举，善待百姓，说得上是一名贤君。”
站在李彦兮身后的成子脸上平静的神情差点维持不下去。
闻云点点头，“那李公子在这样一位明君的指引下定能大放异彩。”
“闻公子满腹经纶，雄才大略，日后定能得到伯乐赏识，扶摇直上。”李彦兮道。
“我并非贪恋功名利禄，只是”闻云道，“只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我只怕我若是空无作为，心仪之人会心生嫌弃之意”
“闻公子过虑了，闻公子心仪之人又岂是那般庸俗之辈？”李彦兮随口安慰道，“患难之时才见真情。”
本朝选举人才策试和孝廉并重，闻云既然备受几位宗师青睐，说明他不仅家世肯定是清明，性情上佳，想必也才智过人。
成子一脸佩服，想不到不苟言笑的王爷竟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倒是我当局者迷了！”闻云笑着给李彦兮作了一辑，“李公子一席话叫我醍醐灌顶！”
两人辞了李大儒往修文学宫继续赶路，闻云将李彦兮主仆三人送到山下的修文客栈，修文客栈的掌柜都与经常下山采办的闻云相熟，跑堂的小厮看到他来了，老远就笑了。
“闻公子，后厨还有新做的小零嘴，你可要捎上一些？”小厮问道。
闻云颔首，“要的，麻烦小兄弟给我包上吧。”
那小厮跑回后厨，而后用油纸包了几样糕点出来，另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李彦兮猜测应该是饴糖之类的吃食。除此之外，闻云还要了三根糖葫芦，他看见李彦兮打量的目光，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山上有两个师弟央我给他们带点零嘴。”
闻云口中的“师弟”便是杨川谷和阿茴了。山中的学子无事一般都不会轻易下山，皆因这修文学宫修建在半山腰上，来回一趟都要大半天的路程。阿茴贪嘴，因此闻云每回外出她都央他带些零嘴解解馋，杨川谷知道之后大呼闻云偏心，故而这零嘴一般都要买两份。
“闻公子真是友爱师弟。”李彦兮浅笑，与修文学宫学子道别。
这几日与闻云一众学子相处下来，李彦也对修文学宫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修文学宫是蜀中成立最久的学宫，历来都是蜀郡的郡守直接负责，学宫里共有三名宗师，分别负责招收弟子、考试选拔和课业设置等事宜。每年的六月，郡守大人都会亲自前往修文学宫，由几位宗师推举的学子便可参加郡守大人亲自主持的策试，通过者便可被推举到朝中为官。
修文学宫有数百位学子，学宫庶务繁重，几位宗师一般只有初一十五两天才会一起露面。
李彦兮打听清楚之后决定过两日在上山求见几位宗师，他在蜀郡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李侗下狱前在各地都有不少商铺，多半售卖香料、布料，还有几家市肆。此次李彦兮带了韩真前来就是因为可以多一个帮手前去探访这些商铺。这些商铺盈利者有，但亏空也不在少数，特别私盐案之后，这些商铺的进账记录几乎是空白的，涉及钱款数目巨大，若是韩真处理不好，少不得还得他出面处理。
此时他不知道，他想见之人离他不过半山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