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回家
李彦兮出了长乐宫之后，径直往兵马营而去，他要去找阿茴。
赤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黑夜灯火的照耀下异常夺目，李彦兮不理会身边宫人的劝阻，大步翻身上马。
宫人急得团团转，还是成子机智，去将留宿兵马营的霍将军寻了来。霍铖急急地快马飞奔，看看在城门拦住了李彦兮，他忧心忡忡道：“殿下！朱阴候与朱阳候才刚刚收兵，度田制迟迟未能推行，您这时候离去，明日的朝会怎么办？”
李彦兮为了削弱豪强的力量，颁布了度田制，要求各郡县丈量土地，核实户籍人口，以此根据来制定田地、人口和赋税的政策。
此政策一经颁布，便遭受到许多豪强的反抗，其中以朱阴候和朱阳候最为激烈。李彦希刚刚从丰县处理完两军的对峙事宜，并且将两位诸侯软禁在府中，明日将在朝堂之上讨论怎样处理这两位诸侯。
“殿下，明日是您表态的最好机会！”霍将军语重心长，此事只能快刀斩乱麻，时间越长，各诸侯间可以勾结与密谋的时间就越充裕，绝不利于根基本来就不稳的新淮阳国。
赤乌似乎感受到主人内心的挣扎，摇头晃脑，前后踱了几步。李彦兮拍拍赤乌的颈脖，“成子！”
“属下听命！”成子躬身作揖。
“你在护卫军中的脚程如何？”
“禀王爷，属下脚程位列前三！”
李彦兮轻轻颔首，“好，你带上书信一封，沿途追上阿茴，明日下朝之后我要知道答复，还有，最好，将人带回来。”
“属下遵命！”成子快步走回军营，在那里有几匹上好的马儿等着他挑选。
李彦兮只身来到挽月阁，偌大的宫室黑压压一片，他燃起灯盏，周边陈设如故，只是少了一个每次见到他都可以蹦起来迎接她的人。
正厅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烧烤味，边上的一个檀木小食案上甚至还有一杯没喝完的茶，席子旁边还有一个针线筐。李彦兮举起那杯茶，不由得笑了，阿茴每次喝茶第一口都是只喝三分之一。放下茶杯时，他的手肘忽然碰到了针线筐，心道阿茴在这儿已经无聊到要学针线了么？
小小的箩筐里有各种颜色的细线，有几张手掌大的样式，狮子戏珠、龙凤呈祥、鱼跃龙门，再往下翻就只有几张一样的藏蓝色布料，绣的都是一样的样式：两匹马儿，一红一白，耳鬓厮磨，背景只有寥寥几针，但是李彦兮还是一眼看出来了，这是漠北城的城墙。
翻开最后一张布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藏蓝色的荷包，同样是两匹马儿，针脚比前几张明显整齐和密集了，但是荷包一角像是被火烤过，有少许焦黄。
李彦兮摩挲着荷包的两只马儿。良久，他将荷包系在腰间，缓声道：“传，丞相李叔通、将军霍铖、长平候李诺、颖川候李计进宫！”
“诺！”一直候在门外的韩真只觉这夜之后怕是要变天了，领命而去。
是夜，淮阳国几名肱骨大臣齐聚重华殿，与淮阳王秉烛夜聊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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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明鉴啊！那些田地都是祖辈留下来的，您现在要收回去！百年之后我可怎么和老祖宗交代啊！”朱阴候跪在殿上，大声控诉，“这么多老臣看着呢！殿下您刚上任就要寒了他们的心吗？”
朱阳候也跪在殿上，闻言刚要附和，且发现殿上的气氛不太对劲，颖川候自家的私田不是最多的吗？为何他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思及此，他谨慎着没有开口。
“哦？这样说来，倒是本王的不对了。”李彦兮浅笑道，“可是君无戏言，新政已经昭告天下，这事可不好解决啊！”
朱阴候扔掉手中的芴板，“殿下若是要抢了臣的田地，就是要臣的老命了，臣要以死明志！”说着好像就要去扑大殿上的朱红色大柱，身边的侍卫上前拦住了他。
此言一出，殿上的喧闹停歇，只剩李彦兮食指一下一下扣着木案的声音。“笃——笃——笃——”
怎么回事？朱阴候看向颖川候李和长平候李诺，不应该是众起而施压的吗？
“难得朱阴候一片赤诚，本王成全你。”李彦兮大手一挥，“来人，将朱阴候拖下去，斩了！”
朱阴候慌了神，怎么还来真的啊！“丞相，李大人你救救我啊！”
但此时一直秉承对列候实行怀柔政策的李叔通却并不出声，就在几个时辰前，李彦兮力排众议，决定不再使用徐徐图之的怀柔战术，而主张采用正面世家的激烈措施——有效但是极易遭到反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英明！”这时候颖川王李计出列，“臣愿做表率，今日起便核对人口户籍！”
长平候李诺随即出列，“臣附议！”
列侯只有爵位，但无实权，李彦兮承诺给予李计一定的政治权利换取他手中的田地，将其笼络到朝廷中。这样一来李彦兮可以更好地约束他，同时李计也可以达到自己的目标。
而长平侯李诺出自李氏家族的嫡系，早就隐隐透露了自己的投诚之心。
剩下的几位列候看见势头最大的都低头了，只好齐声回应附议。
李彦兮用指腹摩挲着腰间的荷包，环视忠臣，“还有其他事么？”
底下的大臣都感受到了这位帝王恐怕心情不是很好，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嫌弃和不耐烦。随侍的黄门刚想着自己是不是快要叫退朝了，李彦兮又看似无意地补充道：“昨日本王收到朱阳候送上来的几位姬妾，大家猜怎么着？”
殿下再次静了下来，众人心知肚明，不敢出声。
“笃——笃——笃”一下又一下的叩木声。
殿下的朱阳候大叫不妙，正想求情，却听见李彦兮清楚的吐字好似石破天惊一般在自己的脑袋里炸开，“几位姬妾都承认了自己是奸细，朱阳候你也上路吧！”
“不！殿下饶命啊！殿下！我错了！”殿上空余朱阳候的惨叫，李彦兮却恍如未闻，“本王脾气不好，不希望枕边酣睡之人不干不净，诸位大人以后要往宫里送人的先好好掂量一下。”
那日的侍妾也好，韩好也好，都只是一个开端，他必须要杀鸡儆猴，叫这些人看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近他的身。
候在殿外等李彦兮下朝的成子听说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王爷就处置了两位列候，不禁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如何？”李彦兮坐在案后，望向连夜追赶阿茴的成子身后，没有人，阿茴果然还是生气了。
成子滴米未进，只匆匆喝了几口水，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此时不敢有丝毫懈怠，“阿茴小姐说她知道了。”
“什么？”李彦兮亲自给阿茴写了一封信，信上详细说了那名侍妾和韩好一事的来龙去脉，所以阿茴看了信就只说了这一句？
“没错，就是这样的。”成子小心翼翼道。
“再没有说其他的了？”
“禀王爷，再没有了。”
阿茴与潇湘出了城之后马不停蹄地一直往前赶路，直到继续走可能就要错过最后一家驿站才停了下来。
阿茴归心似箭，呼呼的风声在她的灌满她的耳腔，她眯着双眼，却还是被劲风裹来的沙子迷了眼，落下泪来。
“驾！驾！”阿茴越骑越快，直至潇湘的马蹄声小了一些她才慢了下来，离别时大哥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父亲不同意你去淮阳，但我和母亲都认为这是一个机会。阿彦他如今不是漠北城的校尉，而是一国之主。阿茴，你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杨杜松欲言又止，“要是，你不开心，记住，你的家在漠北城，回家就好。”
回家，回家就好。
阿茴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直到听到潇湘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阿茴打马回头，看到潇湘正在往路的一头眺望。
“小姐，我好像听到什么叫声，从出城门我就听见了，好像就在身后。”潇湘边说边张望。
“是你多心了吧？”阿茴话音未落，就看到来时的路出现一只不大不小的黄狗，小小的四肢充满力量，一阵风似的朝两人冲来。
大约是发现前面的两人已经停下，小狗跑得更加欢快，“汪汪”地叫个不停。
阿茴又气又感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看，一条狗子都比某个人会做人。
“可怜见的，小腿都在打颤呢！”潇湘进了驿站向小厮要了一只碗，给小黄狗到了一碗温水，又在另一只碗上添了吃食。
他们两人出了城之后歇的时间不多，想来这只小狗是一路不停歇地循着味道跟来了。
“小姐，怎么办啊？”潇湘问道，带一只小狗上路可不是很方便，“要找个人家寄养吗？”
阿茴抬头望了望客栈挂着的灸狗肉的菜牌子，摇了摇头，“不，我要带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