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元节（上）
上元佳节，家家张灯结彩。
长陵郡杨府大门前高高挂起两只大红灯笼。
门前一名妇人淡笑着，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她身旁站着两名高大的男子，眼里也都噙着笑意。
街那头一辆马车不急不缓驶来，驭马的圆脸小厮跳下马车，拿出一把小杌子放在车辕下。
而后马车里跳下一名少女，少女伸出手去接身后之人，却被身后男子哭笑不得地嫌弃，“啧，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阿茴现在心里头高兴得很，不过她被人嫌弃了还是得嘴硬一下，“哼，可别在家门口摔了个狗啃泥。”
杨川谷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向家门口。
卫玉迎了上来，扶住要行礼的杨川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身后的奴仆听闻杨川谷平安归来，个个都欢天喜地地簇拥在门口两侧。
“二公子回来啦！快快，跨过这火盆！”林伯亲自在门口放了一个火盆，“去去晦气，以后啊准能红红火火！”
“好！”这回杨川谷没有拒绝杨杜松的搀扶，在大家的注视下跨过了火盆。
转过影壁，杨川谷发现府里的装饰焕然一新。
原来四面的游廊上都悬挂了各式风灯，连前院的几棵掉光叶子的挂花树也被绑上长短不一的红绸带，树枝上又悬挂着数盏玲珑精致的花灯。
杨川谷停在游廊一盏花灯下含笑端详起来。
这是一盏紫檀雕花流苏风灯，四面绘制着活灵活现的喜鹊登枝图案，下垂有黄色珠穗流苏。
被风一吹，风灯旋转起来，丝帛上的喜鹊似乎要振翅离开画面。
管家林正亮在一旁解释，“今天是上元节，刚好二公子您平平安安回来了，三小姐就说要办得喜庆些，这些风灯都是她帮忙挑选的。”
杨川谷看向正在看书上一盏动物花灯的阿茴，内心十分柔软感动。
阿茴察觉有人看她，回头一看是杨川谷，冲他喊道，“二哥，你快点啊！磨磨蹭蹭的，你快去换一身衣裳，我们要开饭了！”
“哦，知道了！”于是杨川谷拖长声调，笑着往房里去了。
杨川谷回了房，脱去几天没换的衣裳，泡在备好的热水中，舒服得喟叹出声。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阵阵酸痛传入大脑。
杨川谷照着铜镜，撩开额间的湿发，一个拳头大的淤青清晰可见。
“嘶！”杨川谷上手摸了摸，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杨川谷庆幸王离没往他的脸上招呼，不然多可惜啊。
阿茴来到杨川谷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杨川谷捧着自己的脸认真端详。
“好看吗？”阿茴问。
“揽镜自顾夜不眠啊！”杨川谷细细地往淤青和伤口涂药膏。
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
“你的眼睛越来越宽容了。”阿茴挖苦道，“准备开席了！”
“哎，怎么说话的！”杨川谷放下手中的小玉罐，转过身去，却发现阿茴早就溜走了。
杨家在正厅里摆了家宴，气氛和谐温馨。
杨川谷举起一杯清酒，走到正中向杨安平夫妇祝酒，“孩儿无能，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万丈深渊终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杨安平对杨川谷说道，同时又看向阿茴和杨杜松，“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齐声应答。
卫玉浅笑着看着几个儿女，在食案下牵住了杨安平的手。
杨安平也笑了，“开席吧！”
人生路程漫漫，奔波劳碌不过是为了家中妻儿的一张张笑靥，能食一碗人家烟火。
“二公子啊，尝尝这碗猪脑汤！放了上好的药材。”林伯给杨川谷递上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
“哈哈哈是啊，多喝两碗。”阿茴在一旁贼笑，“以形补形啊二哥！”
“蠢丫头！连自己都骂！”杨川谷不怒反笑。
可不是，连父亲母亲都一块骂了。阿茴瞟了一眼杨安平和卫玉，幸好他们还算和颜悦色，应该没有听到。
李彦兮与淳于明结伴而来的时候正赶上杨府吃元宵，两人便被热情地林伯各塞了一碗圆滚滚白乎乎的元宵。
薄薄的皮下是满满的馅，轻轻咬开富有弹性的薄皮，满满的花生芝麻馅裹着融化的热汤如流沙般流入口中。
阿茴边吃边吹起，“好吃好吃好烫！”
身旁的李彦兮拿出一张洁白的手帕递给阿茴，“慢点吃。”
阿茴顺手接过，“哦好好，好烫！”
看着两人默契无比的动作，杨杜松蹙起了眉头，他更担心了。
“我吃好了，走吧走吧！”阿茴拿起茶盏净了口，招呼道。
杨杜松等人都起身向杨安平和卫玉告退。
只有杨川谷还在状况外，“什么？去哪啊？阿彦你们不是来看我的么？”
“是啊！这不看完了吗？”阿茴怜悯地看着杨川谷，“二哥你好好养伤，我们去看花灯了！”
阿茴兴奋得原地转起了圈圈。
“阿茴，你不是说好要和我看花灯的吗？”杨川谷感觉到了背叛。
“二哥！我这不是专门为了你在府里布置了花灯么？”阿茴道，“方才一进门我就陪你看过了！我对你好吧？”
阿茴撇下杨川谷，“我回头再给你带个好看的花灯啊！”
这时候阿福拿着一盏圆头彩灯上前，腼腆道，“二公子您别伤心，我陪您在府里看花灯吧。“
杨川谷哭笑不得，这不答应吧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要是答应吧，两个男人看什么花灯啊。
“你怎么不去外头逛逛？”杨川谷好奇。
“小姐叫我陪陪您，回头她给我找个漂亮媳妇！”阿福腼腆道。
“哈哈哈哈，那阿福你和我说说，你想要的媳妇儿是怎么样的？”杨川谷笑着打了个哈欠，将手搭在阿福的肩膀上，权当阿福是拐杖穿过长长的游廊。
“我要的媳妇啊，那得像潇湘姐姐那样的，温柔贤惠”阿福说道。
“嗨，原来早惦记上了！待会林叔知道了你小子就完了！”杨川谷道。
阿福急道，“二公子，我只是说像，没有说就是潇湘姐姐啊”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消失在曲折的游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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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不设宵禁，阿茴对长安的向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上元节非常好奇。
尤其是——对在长安过上元节的才子佳人好奇。
她所了解到的，男子女子幽会的地方主要有三个：树下、河边以及小巷角。
所以当她经过一条明显比周围要黑得小巷子时，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此刻她的衣领被杨杜松无情地拎住了。
“干什么去？”杨杜松问。
无趣的男人，自己的未婚妻就在身旁，干嘛一直揪着自己不放？阿茴嘟囔道。
薛嘉柔掩唇一笑，“阿茴在往前走走，前面热闹得很！”
阿茴顺着薛嘉柔手指的方向一看，面前灯火璀璨，端的是车水马龙。
只见男女老少穿梭在各式花灯间，各式杂耍伎人献出拿手好戏，文人吟诗作赋，踏歌而行。
锣鼓叫好声远闻巷外，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真是好不热闹。
阿茴笑着跑向前，还没走进琳琅满目的花灯摊位前就被一股浓郁的香气吸引住了。
阿茴循着味道找去，只见一个竹筐的金黄色包子码得整整齐齐放在绿油油的树叶上。
“好香啊！”阿茴举起一直用嫩叶包好的金黄色包子，“老伯，给我包上几个！”
“好嘞，这就来了！”老叟边说边给面皮加馅儿。
阿茴给各人都买了一个，边吃边逛着闹市，好不惬意。
“我和嘉柔有些累了，你们先行一步吧。”杨杜松掏出从阿茴那里抢来的小狐狸手帕递给薛嘉柔。
后者羞答答地低头接过轻轻擦了擦嘴。
众人心知肚明，笑而不语地点点头继续往前。
阿茴吃下最后一口牛肉馅的黄金包子，刚擦完手呢就瞧见了一边一处猜灯谜的摊位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解忧，这儿呢！”阿茴朝李淑语招手。
李淑语笑着抬头，不过她没想到淳于明也跟着来了，突然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儿。
自淳于明向自己表明心意之后，李淑语是第一次与淳于明再次相见。
现在和亲公主的人选已经选了出来，自己过了上元节之后也要启程回淮南，父亲母亲都有将自己的亲事在今年商定的意思。
而且李淑语这几日静静想来，淳于明虽然老实了些，温顺了些，稍稍健壮了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阿陶怎地没有来？”李淑语看了一眼淳于明，匆匆调转眼光，用别的话题掩饰自己的拘谨。
“她说她今天家中有贵客造访。”阿茴道，“等等！”
眉毛弯弯又不失英气，眼睑下一颗泪痣，前边桥头那位穿着黛紫色深衣白色下裳的不是谢碧陶又是谁？
他身旁那位公子哦哟！可不正是新代王李良硕！
阿茴一马当先，“你们先逛着！我去去就回！”
李良硕手举一盏莲花灯，用眼神示意几步开外的阿茴不必多礼。
“谢道长好兴致，没想到道长今日还有这等雅兴。”阿茴觑着谢碧陶。
李良硕只在一旁笑，也不言语。
谢碧陶知道阿茴恼了她了，与李良硕道，“我与阿茴说两句话。”
“好啊，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吗？”阿茴问，“说吧，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块的？””
谢碧陶捂了她的嘴巴，“说什么呢？”
“唉，我今日是来还他一个人情的。”谢碧陶叹气。
阿茴来了兴致。
“我祖父要去太行山休养你知道吧？”谢碧陶道。
“知道，然后呢？”阿茴问。
“代王也要去代国就藩你也知道吧？”
阿茴点点头，自然，就像阿彦也要去淮阳国当君主一样。
“那你知不知道，太行山就在代国境地里？”谢碧陶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