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堂审
使臣遇刺案的第三日，天子摆驾大理寺，大理寺卿庞大人、骠骑将军淳鸿光、廷尉大人等主案官员当堂审理此案。
堂下跪着的除了杨川谷与王离，还有杂耍戏团班主以及那日看到疑似杨川谷与使者发生口角的宫人等。
大理寺卿庞大人将几人的口供宣告了一遍，审理才算正式开始。
“李春花，你说你在浐河边看到杨川谷与使臣发生争执？”庞大人问。
“是，奴婢看到了。”那女宫人回道。
“你在哪里看到的？”庞大人又问。
“禀大人，奴婢在白鹿观前的亭子看到的。”那宫人答道。
“嗯，那亭子本官也去过，视野极好。”庞大人颔首，“那你看到那杨川谷与乌屠当时的神情动作如何？”
那宫人蹙眉想了想，“乌屠大人行路不太稳当，跌跌撞撞的，脸庞有些红。杨大人杨公子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
“也就是说，你只听到了他的说话声音，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庞大人问。
“是的，大人。我听到争执声就从亭子里跑下来去叫人，等到去到浐河边时乌屠大人已经中剑身亡了。”那宫女道。
庞大人转向王离，“先生昨晚去往诏狱所为何事？”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奉了太子之命前往诏狱查看布防！你们怎么就不信呢？”王离梗着脖子喊冤。
“杨川谷在口供提到从背后禁锢他的人手腕有一道伤疤，先生昨日申时至午时身在何处？可有证人？”庞大人追问。
王离一时回答不上来，心里飞快杜撰借口，“我昨日”
“昨日白鹿观的守卫说你曾进宫，说，你去白鹿观干什么了？”庞大人直指王离，身居高位多年的他不怒而威，像一座大山压向王离。
王离本来出身市井，现在堂上审案之人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哪经得住这般吓？
“我我去白鹿观”王离哆哆嗦嗦，说话说得不利索。
“还不快快从实招来！”淳鸿光右手按在剑柄上，大步上前，将身侧的乌黑剑鞘显露在王离眼前。
“我去白鹿观是为了”王离继续道。
众人凝神，连上首的皇帝都向前倾了身子。
“卑鄙的东西！”太子李乘气急败坏地冲进大理寺，一脚踹飞王离，“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竟然偷了我的令牌私自前往诏狱！”
李乘朝皇帝行了一礼，又指着王离道，“父王，我好心抬举他，他竟然做出谋害乌孙使臣的荒唐事来！”
堂上几人都不出声。
李乘怒不可遏，好似遭遇了最信任之人的背叛，一脸痛心疾首，又上前拎起王离的领口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却在堂上之人看不见的角度与王离耳语，“我会善待你的家人的。”
王离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弃子了。
“太子，太子啊！”王离痛哭流涕，爬着抱住李乘双腿。
“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李乘深吸一口气，“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王离桀桀怪笑几声，想起萧彧与李乘相谈甚欢的样子，约定事成之后给自己升官加爵。
如今，全都是一场空！
几人商定的大戏最后阴差阳错，李彦兮没有去浐水，杨川谷没有去宜春苑，旁观的王离自作聪明，想着就拿下一个也是好的。
于是乎，他叫那艺人曹宁干脆装成杨川谷的声音，反正李彦兮今日和杨川谷都是白衣裳，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装束还可以用。
来的是杨川谷，王离甚至没用上提前准备的武艺高强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制服了。
太子对杨川谷怀恨在心，本想给他按个□□后宫的罪名，如今这样一来，杨川谷的罪名可就更大了，太子他一开心，荣华富贵不是手到擒来？
王离以为自己打得一手好算盘。
事成之后，曹宁按照原计划前往萧彧的府邸藏匿。
这两日宫里戒备森严，消息传递也很不方便。
东宫一听杀害使臣的凶徒被抓获，起了疑心，难不成，是萧彧那边出了纰漏？还是萧彧自己将人犯献上的？
李乘越想越心惊，急忙召来王离，吩咐他前去诏狱一探究竟。
那王离等着淳鸿光等人都走光了，入了夜才狐假虎威地前往诏狱，没成想还是中了引蛇出洞之计。
王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李乘，后者不动声色地偏过头。
“王离，你有何话可说？”庞大人问。
王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有了决绝之意，“是，都是我的安排！”
“我早就看那乌屠不顺眼了，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几次见了我都对我出言不逊。那日摆宴，他从茅房里出来，走得摇摇晃晃的，我知道他醉了，就与人合伙从背后用石头将他砸晕，再一剑将他刺死。”
“当时我不想死，所以我就为自己找了一个替死鬼。”王离道。
庞大人与淳鸿光对视，自知王离叙说的部分有很多漏洞，但端的要看上面那位信不信了。
皇帝在上首一言不发，眼神在李乘与王离身上巡视，隐隐有发怒之意。
就在此时，门外黄门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匆匆上了殿，身后还跟着丞相钟劭。
皇后看了一眼太子和王离，上前朝皇上行礼，边哭便下跪，“皇上，臣妾教子无方，未能教得太子慧眼识能！”
皇后伏在地上，“臣妾愿到佛堂面壁思过！求皇上饶了太子这一回吧！”
“臣身为太子太傅，未能教得太子亲贤臣远小人，”丞相跪在了皇后身后，“臣惭愧不已，自请辞了太子太傅与丞相一职。”
李乘也跟着跪下，“儿臣无能！求父王责罚！”
当朝皇后以暂时交出后宫统领大权为代价、当朝丞相以请辞丞相一职为筹码，只为太子李乘开脱。
皇后党在朝中势力颇大，若是准了这两项提议必定会再起滔天巨浪。
“哈哈哈哈！好啊！一个两个，都跑这来了！”皇上怒极反笑。
“皇上，切勿动怒。”李良硕在一旁轻声提醒。
当日他与谢碧陶就在曲江池旁，出了事之后谢碧陶马上去寻了阿茴。
“皇后与丞相言重了，太子不知者不罪。”多少次了，皇帝都是这样无奈地屈服，“王离狡猾多端，庞大人好好处置吧！”
皇帝说完，便起身回宫了。
剩下的几名主案官员面面相觑，皇上都没发话，这案子也不能往下走了。
有了王离的指认，御林军很快就在浐水下游处找到了装扮杨川谷的衣裳与曹宁所带的面具。
而曹宁的尸首，也在三日后在渔人在灞水河岸被发现。
为了平息乌孙国的愤怒，王离处以腰斩后暴尸，株连九族，乌屠以亲王礼仪规格下葬。
皇上还下令用大量的金银宝物作为补偿，又增添了十名陪嫁的姬妾，这事才堪堪揭了过去。
东宫里，太子眼神狠厉，愤怒地将案上的竹牍一散而空。
本想着可以给杨川谷一个教训，顺便除了一个乌孙使者，以这个借口出征西域，扩充疆域，没想到！
“你竟然这般鲁莽行事！”，皇后被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母后太过小题大做，这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李乘道。
皇后看着太子毫无悔改之意，越看越生气，“啪！”一声，李乘脸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你难道不知道，李越母子一直对你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这下好了！连你的父皇也对你起了疑心！”
太子咽下口中的血水，沉默着不说话。
“母亲老了，得不到你父王的喜爱。”皇后道，“如今那个狐媚子将你的父亲迷得七荤八素，走错一步，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皇后渐渐平息了怒气，“李越一日日年长，我们的危机就越大。想要站稳脚跟，你需要一位可以给你支持的妻子。”
李乘望向他的母亲。
“太常田迩在朝中的拥簇众多，他的幼女田恬到了适婚的年岁。”皇后知道李乘心有不甘，“你难道还想着给那青楼女子当太子妃么？”
太子宠爱紫藤，整个东宫都知道。
“她能住进东宫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敢肖想名分？”皇后面带不屑之意，仿佛想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区区一介青楼女子。”
“母亲！”李乘想到在自己怀里娇喘的美人，想起了自己给她的山盟海誓。
“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了。”皇后的语气不容拒绝，“田恬出身名门，这才是太子妃的唯一人选。”
她又缓和一点语气，“你寻了借口，到时候将紫藤送出宫去呆上几天，事成之后再将她接回来，出不了问题的。”
李乘深知母亲这样的安排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太子妃代表的是母氏一族的力量，自己如果娶了田恬，无疑可以在朝中站稳脚跟。
思及此，李乘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颅，“谨遵母亲安排。”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殿后的紫藤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