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之心痛
话落,顾镡召朝圆桌上的两箱金银抬了抬下巴。
魏致目瞪口呆,深吸了一口气。顾镡召什么意思,明明刚才已有意答允,现在又出尔反尔,故意整他么?
魏致气得咬了咬牙,冷笑:“顾大人,您这话,是不愿意替魏某谋一官职了?”
“你说呢。”顾镡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手指漫无目的地敲叩着扶手。
“你!”魏致被他轻蔑的态度激怒,在新州时,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摆脸色,“顾镡召,你不愿意便不愿意,何苦把我当猴耍?告诉你,本少爷不稀罕你那破殿前司!”
“猴……”顾镡召端详他盛怒的脸色,轻轻一嗯,“倒是很配。”
魏致被讽刺,猛地拍桌,手指向他:“你你你、你——”
顾镡召冷冷一哼,不再与他多说废话,斥道:“魏致,今上赏罚严明,你公然行贿,已犯重罪。吴宗,带他回殿前司,画押后打入诏狱。”
“是,大人!”吴宗抱拳,大步走向魏致。
魏致又气又怕,眼看吴宗过来,下意识后退几步,挥拳避开。
诏狱,他不可能进诏狱。顾镡召想拿他,更是没门。魏致暗骂了一句,转身要离开雅间。
吴宗没料到魏致身怀功夫,面瘫着脸,不再客气。
他步步紧逼,直将人逼至门边。
若说魏致的武功,并不算高超,究其原因在于他不要脸皮,在吴宗猛烈的攻势下像只狡猾又猥琐的畜生,狼狈躲避,以至于行事一向正派的吴宗,几次失手。
雅间里的桌椅圆凳在两人的比斗中砰砰哐哐摔了一地。
顾镡召静坐上位,淡声道:“莫与他纠缠。”
吴宗听令,再看魏致,宛如一条死狗。
“砰——”雅间门倏地被魏致撞开,两人从里斗到了外。
五里香酒楼因传言有背景,无人敢招惹,头一回发生此类打架斗殴之事。
酒楼客人直说稀罕,纷纷出来看热闹。
哄闹声不绝于耳,因打斗的是吴宗和魏致,顾镡召身在雅间,并未现身。故此,在场客人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吴宗为稳定混乱的场面,在与魏致缠斗之际,高声道:“殿前司办案,闲人肃静!”
众人呼吸一窒。
殿前司?!
霎时不敢再开口,作鸟兽四散。
客人或回各自雅间,或把自己缩在暗处偷看,闹哄哄的五里香酒楼瞬息静若闻针。
因此,轱辘轱辘的轮椅声显得越发清晰。
顾镡召自雅间出来,没有理会酒楼中的人,两眼平静地凝视魏致和吴宗。
魏致太贼了,武艺高深如吴宗,面对魏致就像在处置一条滑溜的鱼,一时制不住他。
顾镡召眸子微垂,脸上的表情彰显不悦。
来此已耽搁了许久,殿前司公务繁多,时不待人。他目光偏向置于轮椅扶手的臂间袖箭,左手摩挲袖箭尖锐的刃,忽的眉头一拧,沉声道:“吴宗,让开。”
吴宗正钳制魏致双手,闻言,不做丝毫犹豫,屈膝压身,身体轻盈地在地上一滚。
与此同时,一支锋利的短箭如穿云之梭,径直射进了魏致的左手袖袍。
力道过分强悍,带着魏致连连后退,将他整个身体钉在了酒楼壁上。
“唔——”魏致瞪大眼睛。
他不敢相信,震惊扭头,面向雅间门口的顾镡召。
那人、那人端正笔挺地坐在轮椅中,正低眸把玩着手臂上紧束的袖箭,神情轻松,动手利落。便是不良于行,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桎梏在墙壁上。
魏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明明顾镡召现在并没有看他一眼,而他仿佛正被一双覆满血腥的眼睛死死盯紧,不能动弹分毫。
在场除了魏致,躲在暗处偷看的客人也感觉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时间都似凝固。
隔壁的雅间,青知窈和青雁芙略微推开门,身影避在门后,悄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从突然出现的桌椅倒地声开始,青知窈的心便揪了起来,不知道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此时,听见吴宗的那句“殿前司”,望着不远处坐于轮椅的人,才堪堪明白。
殿前司正在此地办案。
但她这个时候,已无暇思考办什么案子,更没心思去看被桎梏在墙上吓得腿软的又是谁。她的目光,全部的目光,毫无遮蔽地汇聚在了轮椅之上的冷漠男子。
她确信这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尽管已经从刚才的话中明白到,他就是嬴京内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顾镡召。
那个棠儿口中阴狠无情的大魔王。
亦是四哥哥敬佩的殿帅。
青知窈轻眨了下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仿佛无声中,下意识地,甚至被什么诱导似的,去描摹他的模样。
俊美英气的面庞与轮廓,利剑出鞘的锋利气势,一双矜贵的丹凤眼冷冽且充满着压迫性,若此刻站在他面前,恐怕呼吸都要被夺走。
但青知窈出奇的,并不怕他。
反而、反而胸腔鼓鼓涨涨,眼眶发烫一般涌起了泪花,喃喃自语:“他,他是……”
听见青知窈的疑问,青雁芙为其解惑:“长姐或许还没见过,他便是殿前都指挥使,禁军统领,顾镡召顾大人,长姐你——”
她想提醒以后遇到此人时要小心,回头,话音倏地顿在了嗓子眼。
面前娇美的长姐美眸已被泪花占满,眼尾点点绯红,眸中晕着湿漉漉的朦胧雾气,神情很怔愣。
青雁芙一惊,忙扶住她手臂,关切道:“长姐,是有哪里不适,怎么哭了?”
青知窈听不见二妹的声音,肩膀细微地发着抖,四肢好似压了巨石般沉重,脑中突然横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清亮的瞳眸被眼泪浸湿,视线已经全部模糊,但她还是执拗地盯住顾镡召的所在之地。
在邓蒙郡面对野蛮的土匪流寇她不怕,孤身离家远赴千里外的嬴京她不怕,但此刻,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慌。因为,她居然想……不顾一切地抱住眼前的这个宛如阎王,狠厉与杀意毫不掩饰的男子。
想拥他进怀抱,从骨子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贪恋。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寸皮肤,都凝化成朵朵娇昳秾艳的花,在强行引诱她。
让她觊觎,滋生出莫须有的贪婪。
突然,她咬住嘴唇,泪水夺出眼眶,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
就在这时,魏致恶狠狠地将袖袍撕了。事已至此,他什么都不再管,径直朝顾镡召扑去。吴宗打不过,一个坐轮椅的还比不过么,除了袖箭,他能用什么暗器?
抱着这样的想法,魏致双手握拳,直砸过去。
顾镡召漠然地笑了,冷眼看他攻势,催动轮椅微微侧身。
在要出手时,于人群中骤然瞥见了一张挂满泪水的脸。
情绪当场失控,那日在豫章侯府侧门外的奇异念头毫无征兆地涌进脑中。再度带着难以言喻的躁动,如骇浪惊涛,强势席卷全身,不给他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
魏致趁机而上。
顾镡召浑身发烫,忍住撕心裂肺的难受,手死死按住胸口,呼吸变得紊乱而急促。
他仓皇回头,望向刚才那处。
酒楼角落和各雅间门外,许多客人站着看热闹,见顾镡召的脸色难看,怕惹火上身,立刻躲得躲跑得跑,纷纷攘攘。他红着眼仔细看过所有人,却分不清究竟是谁引他失控。
心跳加剧,身体烫过又发冷。
直觉告诉顾镡召这不正常,他咬紧牙关,试图掌控自己的情绪,脸色极尽凶狠。
吴宗察觉不对,飞身近前,一个扫踢将魏致踹飞。
顾镡召瞳孔忽的颤了颤。
翻江倒海的痛感刺入心脏,他额角青筋在抽搐,喉间传来阵阵的腥涩,骤然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大人——!”吴宗惊恐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