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羌笛声悠
就在二郎神君的开山斧挥下之际。
下方的荀正卿也逆冲而上，他双手一合，金色巨石从四面八方蜂拥挤压而来，要将方衡活生生碾死。
但灌口二郎神君有担山赶日，移山引水之威能，手中那口开山斧更是曾劈开过玉垒山。
伴随着这一斧落下，四方碾压来的金色巨石纷纷炸开，开山斧虚影以沛然无匹的姿态，落在了荀正卿的头顶。
只听尖细的笑声从荀正卿体内传出。
荀正卿的身体骤然瓦解，化作殷红雾气四散飘摇。
板桥三娘子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出，伴着几分略带俏皮兴奋感：“客人呐客人，我此前竟不知道，你就是这一代的永靖傩师。”
“否则上次在奇异楼，我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你走的。”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破我的幻术的？”
方衡面色冷峻，没有回答她的话。
傩师酬神所借来的力量远不及正常请神，而且只能维持短短片刻，他需得分秒必争，借助二郎神君的力量，重创这妖邪。
只见二郎神君的虚影额上裂开一条缝隙，烈阳般的神光从缝隙之中射出。
随着这神光出现，周围虚空中隐隐响起各种声音。
有开凿山石的铿锵，有江川奔腾的湍鸣，有万众民夫的号响，有庆贺丰收的欢唱。
这些声音越发响亮，神祇虚影射下的神光也越发夺目。
那殷红的雾气被神光照射，刹那间就变得氤氲起来，仿佛快要被神光蒸发。
板桥三娘子，不，“魅”的声音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似乎藏着些许追忆，又有一丝丝的不甘心：“永靖傩师，真是该死啊……”
话音落下，那殷红雾气骤然喧腾起来，化作一个个身姿曼妙，体态婀娜，容貌各异的女子，围绕着那道神光飞舞。
二郎神君转动面孔，神光犁过，一个个红雾化作的女子转瞬消散。
但殷红雾气所化的女子太多了，且飘摇之间还在不断分化，一化二，二化四，转眼间到处都是莺莺燕燕，无尽的旖旎风光。
很快，方衡感觉到垂落在身上的神祇目光消失，酬神而来的强大力量抽离。
二郎神君的虚影倏忽消散。
漫天飘扬的红雾女子异口同声地开口笑道：“以一道酬神之术就想杀我？小傩师，你有些异想天开了。”
“十一鬼疫，的确比那七壁神难杀多了。”方衡不慌不忙道：“一道酬神之术杀不死你，那如果这样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背后飞起一卷画卷。
画卷展开，其上描绘着一位赤面美髯，手持青龙刀，胯下赤兔马的武将。
“伽蓝菩萨显威灵，精忠义勇护凡间。十方三界同钦敬，关王威灵共礼赞。弟子诚心叩求，壮缪侯，伽蓝菩萨，关王神遥降目光，伏请真灵下盼，仙佩临轩。”
这次方衡所请的，是三国名将关羽。
关公之信仰，是经历了“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的过程。
而在隋唐时期，关公还仅是作为民间俗神存在，与佛教有一定的关联，被部分佛寺供奉为伽蓝神。
宋代之后才被道教供奉为“关圣帝君”，成为“护法四帅”之一。
方衡在挑选酬神对象时，特意选择了二郎神、关王这一类有着显著战力，但在当前的历史时期，所受供奉不多的神祇。
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遭到太强烈的反噬。
方衡推测，神祇所受供奉的多寡，会影响到傩师化作天心的程度。
也就是神祇所受供奉越多，尊名传播越广，拥有的信徒数量越庞大，傩师在请神后受到的反噬就会越强。
随着关王虚影降临，一股无形威压从天而降。
关王是忠义的化身，而魅却诱惑众生，颠倒人畜，令纲常崩坏，忠孝礼仪不存。
所以在关王虚影的无形威压下，那些红雾化作的女子竟仿佛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瞬间炸开。
“关云长？小傩师你疯了吗？”
漫天雾气一收，在方衡身前三丈外，合拢成魅的身影。
这妖邪此时正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清纯面孔，它死死盯着方衡，忽然目光闪烁，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我知道了，永靖傩师的传承断了六百多年，而你只是一个运气好，得到了鬼神面具的小家伙。”
魅顿了顿，用一种玩味、嘲弄的语气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
方衡不听这妖邪的言语，心念一动，关王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虚影力劈而下。
只听“铛”的一声，一根步摇抵住了青龙偃月刀的刀锋。
魅手握半截步摇凌空而立。
周围的金色巨石迅速缩小到尘沙大小，涌入步摇之中，随着这些金沙的涌入，那步摇的后半截也凝聚了出来。
随着金沙的消散，方衡余光看到，他依然身处在最初的小院子里。
在他身旁不远处，荀正卿正被一团阴影笼罩着，影子抵御着呼啸而过的金沙。
方衡：“荀公无恙否？”
荀正卿面无表情，语气淡漠：“不碍事。”
方衡心中了然，这个荀正卿是真的。
他不再去关注荀正卿，而是提着浩然剑欺身而上，和关王虚影一同攻向魅。
青龙偃月刀从头顶力劈而下，波云乱剑式涌向魅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阵悠长沧桑的羌笛声响起。
听到这羌笛声的瞬间，方衡的心中立刻被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占据，在这孤独感笼罩下，他的心中念头丛生。
人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与死是否有本质的区别，生与死的概念是什么？
……
随着这些念头的涌现，方衡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任何行为在时间长河和广袤宇宙的宏观视角下，都不值一提。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关王虚影渐渐消散了。
荀正卿跺了跺脚，阴影延展开来，将方衡笼罩，羌笛声也被影子隔绝在外。
方衡身体微微一震，从那遗世独立的孤独感中脱离了出来。
他惊骇抬头，只见宅院的围墙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一个带着张白色面具，身穿淡青色的麻衣，一头长发以一根麻绳系起，松松垮垮垂在背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