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川主帝君
看着屋檐上的少女，荀正卿问：“她是板桥三娘子？”
方衡点头，又微微摇头：“那根步摇的确是板桥三娘子之物，可我在奇异楼中见到的是一个端庄妇人，而非这少女。”
方衡顿了顿，猜测：“或许奇异楼中的幻象是某种变化之道，这才是她的真容。”
却听板桥三娘子噗嗤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我奇异楼的客人。小郎君，你又怎知这就是我的真容呢？”
板桥三娘子从屋檐上飘下。
她的姿容在空中变化，落地瞬间，已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变成了云鬓高绾的少妇。
她向着方衡和荀正卿款款走来。
方衡这才发现，每一步落下，这妖邪的容貌都在发生着变化。
时而清冷得似是不食人间烟火，时而魅惑挑拨人的心弦，时而天真烂漫恍若涉世未深，时而温柔恬静仿佛大家闺秀。
一人千面，各有不同的风情，这样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不动心。
但方衡和荀正卿都很清楚，它不是人，而是妖邪。
随着板桥三娘子渐渐走近，方衡忽然觉得身上各处发痒。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一根根细密的黑色绒毛钻了出来，同时他的掌心开始变厚，五指开始萎缩，指甲从扁平变成弯曲的锥形。
他的手，就要变成一只猫爪！
方衡抬手伸向荀正卿，一道阴影攀上他的手掌，变化迅速褪去，方衡的手又恢复了原状。
下一瞬，波云乱的剑式和一道阴影幻化的巨大手掌同时袭出，大江大潮般的剑势涌入板桥三娘子体内，阴影大手轰然盖落。
谁料板桥三娘子的身躯一阵晃动，旋即竟在方衡和荀正卿的夹击之中倏然散开，化作一片细碎如雾的金沙。
金沙扑面而来，转眼将方衡和荀正卿笼罩。
方衡挥剑横扫，而那些细碎的金色沙粒，却随着剑风摆动，环绕在方衡四周飘飘忽忽。
沙粒之中隐约有欢笑声响起。
方衡循声寻找，并没有看到声音的源头。
紧接着，那一粒粒金沙扑面而来，在他眼中迅速放大，须臾间化作一块块丈余高的金色巨石。
这些金色的石块在他周身盘旋，相互碰撞，挤压着方衡的活动空间。
方衡挥洒剑光，使望舒的剑式连绵而出，将一块块金石劈开，可紧接着又有大片大片的金色石块蜂拥而来，令他应接不暇。
这时方衡脚下忽然一空。
他下意识腾跃而起，踏着无形身落在身边一块金色巨石上。
直到这时方衡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消失了，头顶脚下也被一块块金色巨石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石块还在继续膨胀，从一丈多高，变得大如殿宇，再变得如山峦雾列。
金色巨石彼此碰撞，震荡不休。
方衡站在一块山峰大小的金色巨石上，被震得站立不稳。
碰撞间，又有大块大块的尖锐碎石从主体上脱落，飙射而来，令方衡的处境越发艰难。
方衡施展无形身的身法，在一块块巨石间腾跃，身形辗转，躲让飞射来的碎石，浩然剑左拨右挑，将剩余无法避开的石块破碎。
这时，远处一道阴影蔓延而来。
荀正卿站在阴影之中，那阴影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漫天的碎石隔绝在外。
“方郎君，到我这里来。”
方衡回身一剑劈在背后的金色巨石上，借着反震的力道逆飞出去，阴影蔓延而来，将他纳入其中。
只见荀正卿面色凝重，沉声道：“此地古怪，我们或许又进入那妖邪的不思议界了。”
方衡看了他一眼，问：“荀公可有应对之策？”
荀正卿轻叹了一口气：“我方才破界时，损耗了不少力量，此时想再有作为已是不能。你可还有别的手段？”
方衡忽然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挂满的画面、木雕：“荀公莫不是忘了，我还有这些宝贝呢。”
荀正卿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妙哉，郎君速速施为。”
方衡一拍腰间，一只婴儿小臂般长短的木雕从木雕中腾出，被他托在手心。
这木雕神像身材颀长，一手掐分水诀，一手提开山斧，眉心生一竖目，脚下蜷着一条黑色细犬。
方衡背对荀正卿，右手覆面，鬼神面具无声贴合于脸上。
接着他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三支线香，手指一拈，香支燃烧，腾起袅袅烟气。
方衡朗声道：“道由心学，心假香传，敬瞻神祇，普告万灵。今有外道邪魔，引三灾八难，祸临凡间。弟子诚心叩求，川主帝君，灌口神，李氏二郎神君，遥降目光，伏请真灵下盼，仙佩临轩。”
方衡此次所请的，正是灌口二郎神君。
唐时的二郎神与后世普遍供奉的神祇不同，唐时二郎神的信仰主要在川蜀一代流传，逐渐辐射江淮地区，其被信徒尊称为川主帝君、川祖，或是灌口神。
并且这位神祇也并不是后人所熟知的杨二郎杨戬，而是战国时的蜀郡太守李冰之子，李二郎。
李氏父子在蜀郡时，恰逢岷江江水暴涨，水患频仍。李氏父子劈开玉垒山，打通岷江水道，根治了连年水灾，使成都平原成为天府之国。
此时的二郎神，还是一种民间流传的区域性泛水神信仰。
直到宋代，二郎神才为朝廷认可，至明朝，《西游记》、《封神演义》等文学作品普及，杨戬和清源道妙真君之名变得广为人知。
但即使只是民间俗神，灌口二郎神君依然拥有莫大伟力。
方衡只觉一道无形无色之神光从天而降，携着劈山断江之威能，当二郎神君的目光垂落之际，周围的金色巨石无不簌簌发抖，似乎下一刻就要碎成齑粉。
三支线香在这一刹那燃烧成灰烬。
方衡双手托举二郎神神像，施展无形身踏出玄奇步法，倏忽间已奔高天而去。
“古蜀怒澜，水祸西川，少神奋斧，劈江开山，作堰辞瘁，伏龙入潭，无量洪德，砥柱巍然。”
“永靖傩师！请神，靖妖！”
下一刻，方衡手中的神像自行飞起，在空中豁然放大，转瞬已有数十丈之高！
这尊神祇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感，仿佛不论岁月流逝，年华更迭，祂依然是英勇的少年郎。
江川奔流，化作祂的四肢；沃野连绵，化作祂的胸背；山峦耸峙，化作祂的肩脊。
祂是勇气、勇武、嫉恶、丰收的象征。
就在灌口二郎神君出现的刹那，方衡已骈指如剑，对着下方一指。
神祇虚影随之而动。
巨大的开山斧向荀正卿头顶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