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深夜梦魇
方衡独自走在长街上。
夜色弥漫，雾气氤氲，能见度极低。
方衡眉头紧锁，彳亍而行，种种疑问在他心中弥漫。
张家众人因何行为怪异？奇异楼的板桥三娘子，是何种妖邪？扬州衮衮诸公中，谁才是鬼虎？十三年前的永贞内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头顶黑气涌动，弥散开来，化作一只只狰狞可怕的妖邪，在雾气之中横行。
忽然，迷雾之中脚步错落，方衡凝目看去。
只见一个个人影从雾气之中缓缓走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转眼间，漆黑的长街上就已满是人流。
忽然，一个人经过方衡身边停了下来，他脑袋微微歪斜，嘴巴咧开成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诡异的笑容：“永靖……傩师……”
接着，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渗人的诡笑，异口同声。
“永靖……傩师……”
方衡的瞳孔骤缩，瞬间意识到，他们都是伥鬼！
只见这些人的灵体飞出身体，化作一道道流光汇入高空。
方衡举目望去，只见高空之中雾气拨开，露出一张巨大但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容的脸。
那张脸深吸一口气，无数灵体被其吸入鼻中。
鬼虎，这就是鬼虎！
方衡踏着无形身腾空而起，想要破开重重迷雾，去看清鬼虎的脸孔。
可忽然间，那张模糊的面孔发生变化，转眼变成一个云鬓上钗着步摇的女人。
步摇形如楼宇，晃动之间，清脆的声音勾动起一切欢愉幻想。
那张脸，赫然变成了板桥三娘子！
但当方衡再次仔细看去时，他又发现，板桥三娘子的这张脸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的画面拼合而成。
方衡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跌入了那些斑驳画面之中。
斑驳的画面如同碎裂的冰面，在方衡周围悬浮环绕。
方衡看到了全身上下嵌满金银财宝之人，那些财宝如有生命，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些财宝如同毒瘤，将他身上已然不多的血肉缓缓同化。
也看到有人身上套着一层层皮囊，每种皮囊都有不同神态，或忠厚，或诚恳，或悲悯，或慨然，但不论他如何撕扯，都看不到层层皮囊最深处的样子。
还看到豺狼虎豹，穿着人的衣冠，行着人的礼仪，在高堂广殿之中，彬彬有礼地享用着人牲血食。
……
这些碎冰一般的斑驳画面四处飘散，折射出一道道瑰丽的线条。
转瞬间，到处都弥漫着迷幻绚丽的光彩。
光彩之中，一双狭长的眸子缓缓张开，威严肃穆地俯瞰大地。
方衡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离那双眸子太近了，而那双流转着迷离光彩的眸子，就像是两条深不见底的深渊，要将他吸附进去。
方衡脚下一空，身体迅速下坠。
下一刻，他猛的从床上惊醒，坐直了身体。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汗出如浆，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炸开，脑海中传来穿刺般的剧痛。
好半晌，方衡才回过神来。
他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还趟在江都县丞张令言府上的客房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已经蒙蒙亮了。
“是梦……”
方衡再无睡意，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方衡深吸了口气，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院窜了出来。这人白须白发，正是张令言的父亲，老太公张福裕。
别看张老太公已经年老，却精神矍铄，动作居然十分灵敏。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在自己家里还鬼鬼祟祟，左顾右盼，如同惊弓之鸟。
张福裕正看到站在窗口的方衡，神色一僵，旋即诧异道：“方先生，你居然起这么早？昨晚睡得不习惯吗？”
方衡脑海中有各种思维涌动，宛如一团乱麻，令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勉强笑了笑，寒暄道：“老太公起这么早做什么去？”
谁知张福裕一下子跳了起来，神色惊惶：“我年纪大了觉少不行吗？况且我在我自己家里，做什么又干你甚事？你这厮好无礼！”
方衡被抢白了一通，不免觉得莫名其妙，张福裕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衡顾不上搭理他，自从醒来后他始终思绪纷杂，种种疑惑缠绕心头不得解，梦中场景又频频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头疼欲裂。
关上窗户回到房间，随手洗了把冷水脸，方衡的精神才稍稍振奋了些。
他走出县丞府，随意找了家早点铺子打算吃点东西。
早点铺子的老翁见来了客，立马欢天喜地，见到方衡却一愣，旋即又敛去脸上的惊容，笑着说：“郎君，来点什么？”
方衡随口道：“一叠包子，一碗羊肉汤饼。对了，有冰酥酪吗？给我来碗冰酥酪。”
老翁犹豫了片刻道：“这位郎君，容小人多句嘴，您要是刚从春红楼回来，还是吃点热乎的，别要着冰酥酪了。”
“这彻夜流连欢场啊，最是损耗人的元气，若再用冰品，于身体无益。”
“我们小店的百合莲子云母粥最是养人，您要不来一碗尝尝？”
方衡满脸纳闷儿，烦躁道：“什么春红楼？什么流连欢场？老人家您虽是长者，但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老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衡找了空座坐下来，过了片刻老翁将方衡点的餐品一一送了上来，又端了一小碗百合莲子云母粥。
“这位郎君，这碗粥是送的，养养身子，注意身体。”
这时，天渐渐亮起，街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路过早餐摊时，多多少少都会往方衡脸上看上两眼。
接着都是指指点点，掩嘴偷笑，窃窃私语而去。
方衡只觉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四下看了看，见摊子边有一小滩水洼。
方衡侧身过去对着水洼一照，下一刻他的神情骤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