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大悲商主
血色洪流中，恶鬼啾啾哀鸣。
魔王的尖刀和短矛砸下，不知多少恶鬼被砍碎碾杀，溅起一片片血色浪潮。
但更多的恶鬼还是避开了魔王的进攻，沿着刀背矛身，前赴后继地向上疯狂攀爬，附着在魔王的身上撕扯啃噬。
魔王身上那一张张悲悯面孔同时张开嘴巴，口诵晦涩难懂的古怪经文。
伴随着这些经文，魔王身下的血海汪洋忽然掀起滔天巨浪，血海汪洋与恶鬼洪流撞击在一起，彼此交融又相互侵蚀。
方衡一抖浩然剑，心念闪动间，一只只血色恶鬼托住他的四肢，扣住他的双肩。
耳边响起层叠的呓语，眼前出现奇诡的幻觉。
方衡伸手入怀，取出乌金木握在手中，随着厚重的地脉之气涌动，那些呓语和幻觉立刻消退。
纵身一跃，在恶鬼们的托举下，方衡冲天而起，灼灼剑光斩向魔王。
魔王手里的短矛正在血色恶鬼组成的洪流之中扫荡，见方衡驭鬼而来，手中尖刀翻转，拦腰劈向方衡。
魔王被身上附着着的恶鬼限制，力量和速度都远不如初时。
但刀剑相交的刹那，方衡还是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几乎握剑不住。
随着方衡心念转动，恶鬼们托着他在空中折转飞腾，使望舒的剑招连绵不绝，转眼间就已和那魔王法身换了数十招。
忽然，魔王身上的悲悯面孔全部睁开眼睛。
数百双血红一片的眼睛同时看向方衡，口中齐齐喝道：“悲！”
这“悲”不是悲伤，而是慈悲。
顷刻间，方衡心中涌起种种慈悲之念，只觉得刀剑利器，皆有违慈悲本心，皆是不祥之物，一切争斗厮杀皆是罪大恶极。
这些念头一升起，方衡就忍不住想要抛下手里的剑，跪在地上虔诚忏悔，接受魔王的审判和制裁。
方衡一拳砸在自己受伤的肩上，剧痛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可就在这一失神间，魔王的尖刀已经刺了过来。
方衡匆忙横剑格挡，但仓促之间力道未能尽用，浩然剑被一刀磕飞了出去。
下一瞬，短矛从天而降，凿向方衡天灵。
手中无剑，情急之下方衡只能用右手握着的乌金木去阻挡。
只听一声闷响，乌金木被短矛凿成了两半，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方衡身旁的血色恶鬼接连炸开。
没有了恶鬼的托举，方衡瞬间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摔得身体几乎散架。
方衡不敢怠慢，强忍着疼痛翻身而起，准备迎接更猛烈的进攻。
而这时他忽然发现，魔王法身的动作竟停了下来，半截乌金木高悬空中，浓烈的地脉之气从其中涌出，涌向红衣僧人。
“地脉之气！对了，地脉之气能帮助我平复混乱的精神状态，一定也能帮这红衣僧人压制魔性！”
想到这里，方衡将攥在手中的另半截乌金木也丢了出去。
地脉之气翻涌，红衣僧人几乎被淹没其中。
而随着地脉之气被红衣僧人吸收，魔王后颈处的那颗舍利子，再次绽放出金光，一尊佛陀在其中涅槃新生！
紧接着，魔王身上的数百张悲悯面孔，化作一个个头戴宝冠，肩披帔帛，宝华璎珞，圆满庄严的不退转菩萨。
五百菩萨从魔王体内飘出，围绕着那尊涅槃之佛诵经礼赞。
佛光暐晔，慧日耀云，梵音阵阵，听者无厌。
魔王愤怒嘶吼，可祂背后的佛陀依然在佛光和梵唱之中苏醒过来，迅速生长，转眼间已与魔王一般大小。
魔王法身再次变成了一尊两面佛。
而乌金木中的地脉之气也彻底耗尽，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堆朽木。
红衣僧人还在平衡佛性和魔性，他双目紧闭，宛如一尊雕塑。
方衡撤下鬼神面具，捡起浩然剑，心疼地走上前去，在满地木渣里挑挑拣拣，看能否找到一块“幸存”的乌金木。
可乌金木已经完全朽败，一点不剩。
这时方衡忽然看到，在满地细碎的黑色木渣中，躺着一块被卷起来的羊皮。
方衡捡起羊皮，展开一看。
只见羊皮上写满了细小的文字，当头一句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入冥漠，无形而灭影。”
方衡心中一动，往下细看，片刻后惊喜道：“无形身，这真是空空儿的身法无形身，空自流赖以成名的绝技！”
“难怪空自流的剑柄，要以名贵的乌金木打造，原来是为了保存这门异术！”
“我虽失了乌金木，却得到了这门身法，倒也不算亏。”
此时红衣僧人和奇异楼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不是研习这异术的时候，方衡没有细看，而是将羊皮卷贴身收了起来。
这时佛光敛去，梵音消散，红衣僧人身后的两面佛法身化作一道流光消散。
红衣僧人缓缓睁开眼，眼中暗藏惊悸之色，他双手合十，对方衡道：“我佛慈悲，多谢施主相助，否则小僧就要犯下弥天大祸。”
方衡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大师修的是什么佛法？为何会出现两面佛法身，还落到被魔王反噬的田地？”
红衣僧人道：“小僧供奉的，是印度佛教中世尊如来的前世，大悲商主。”
“大悲商主？”
方衡曾生活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对佛教多少算是有些了解，可是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一脸茫然。
“佛教中有这尊佛陀吗？”
红衣僧人一脸虔诚：“印度佛教中传有这样一桩公案，燃灯佛住世时，世尊尚未成佛，而是于一世世间轮回行善。”
“某世，世尊转生为大悲商主，与五百商人出海寻宝。途中，遇一持短矛的黑人混入人群，企图杀人掠财。”
“是夜，大悲商主梦到海神示警，得知这五百商人全部是发菩提心的不退转菩萨，如若被杀，短矛黑人将于无量劫身陷地狱。”
“为免短矛黑人坠入地狱，大悲商主先一步将尖刀刺入他的胸膛，将短矛黑人杀死。”
“我听过这桩公案后方知，佛并不只是一味慈悲，若能以杀止杀，且令恶人免于沉沦地狱，亦是一种救赎。”
“这就是大悲商主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