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淮南副使
中年男人环顾石台,眼中露出倨傲而轻蔑的神色。
他沿着石台大步向上走,在这个过程中,整个溶洞中的仆役婢女,都跪在地上将头深深低下,而石台上的大人物们都站在原地,陪着笑脸,格外恭敬。
整个溶洞之中鸦雀无声。
中年男人走到位置最高,面积最广的一座高台坐下。
大人物们却依然没有落座,似乎在得不到他的指令前,无人敢在他面前坐下。
中年男人自顾自倒了杯酒,正准备一饮而尽。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贺使君,好久不见了,下官敬您一杯。”
中年男人垂下手看去。
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身材魁梧,额上皱纹隐约组成一个“王”字的中年人,坐在他对面稍低一些的石台上。
除了贺使君外,满场权贵都站着,唯他一人独坐,举杯邀饮。
贺使君眼中的轻蔑敛去,举杯:“王长史近来身子好些了?”
这位王长史便是扬州三上佐之一,长史王伯都。
这位王长史,早在钦差一行来到扬州前就告了病,躲在府邸里疗养了快一个月,却也因此避开了种种风波,成为扬州府衙内,硕果仅存的高位者。
王伯都长得粗犷,脸上却总挂着笑,他笑呵呵道:“劳使君挂念,从前您当刺史时,我就一直有这老毛病,如今您已是淮南副大使知节度事,竟还记得。”
这位中年男人,就是整个淮南道的二号人物,淮南副大使知节度事,贺尘舟!
贺尘舟嘴角挑了挑,将酒一饮而尽!
旁人不知,他贺尘舟经营扬州近二十年,又怎会不知,这王伯都的背景极为深厚。
这扬州官场刺史、别驾、司马,如走马灯一般换了一轮又一轮,唯独这王伯都,就像是根钉子似的,扎根在这长史的位置上,不知熬走了多少人!
背地里,扬州的同僚都戏称他为“扬州捕醉仙”。
满饮杯中酒后,贺尘舟双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指随意地敲击着面前的桌案:“都别站着了,坐下吧。”
得了他的首肯,石台上的大人物们才一一落座。
贺尘舟也不多话,直入正题:“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商量两个事情。其一,我得到可靠消息,今年夏末,最多秋日,卫次公就要调回长安了。”
“下一任淮南节度使,很可能不是外调,而是从如今节度府的官吏里,提一个上来。”
“我的意思,你们都懂?”
他话刚说完,石台上的大人物们纷纷表态:
“贺使君放心,这淮南节度使的缺,定是您的囊中之物!”
“莫说是从节度府的官吏中选,即便是外调一个,我们也还是唯使君马首是瞻!”
“我等在此提前恭贺使君了!”
……
听着这些恭维的话,贺尘舟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喜悦,脸色反而更显阴郁下来。
众人见他面色不虞,声音也都渐渐小了下来。
贺尘舟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伯都的身上:“王长史,你以为当如何?”
王伯都笑呵呵道:“还有大半年,使君可得好好准备,正好我听人说,光州新县一带有流民打算聚众造反,使君若能平叛,那自然是大功。”
贺尘舟盯着他:“我记得,新县县令好像是你的门生吧?流民图谋造反,这消息可靠吗?”
王伯都一本正经道:“使君若需要,那消息自然可靠。”
贺尘舟忽然大笑起来:“好!王长史忠君为民,贺某佩服!来,我敬你一杯!”
王伯都受宠若惊:“岂敢岂敢!”
有了王伯都的样板,其余权贵们也都回过味儿来了。
贺尘舟这不是炫耀来的,他是为了当上节度使,跟众人要功劳来了!手上有功的让给他,手上没功的,就创造功劳送给他!
就譬如王伯都,他的门生是新县县令,随便找几百颗人头充作造反的逆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时间,这些大人物们纷纷开口。
有说缉拿江洋大盗的;有说发现祥瑞可上呈圣人的;还有提议夏天暗中凿几个堤坝,待到淮水泛滥,由贺尘舟出面抚恤百姓,救治水患的……
贺尘舟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件事大体定下后,贺尘舟又敲了敲桌子:“这事情还有大半年,今天说出来,也就是请各位上个心,贺某若能升任,自然不会亏待了诸位。”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件事,却是如鲠在喉,若不能解决,那万事休矣。”
“各位应该都知道,武司马死了,京城来的钦差这两天在查他手底下那些女子,已经有不少人被牵连,下大狱了。”
他指了指场中几个空着的石台:“就连节度府,都进去了一个推官,两个虞候。可知这两位钦差这是下重手了!”
“在座的各位,都收过武祁送的瘦马吧?闹出事情来,大伙儿一个也别想跑。”
“所以我想让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这两个不长眼的钦差?”
这话一出,洞中的权贵们纷纷低下头去,无人敢和贺尘舟对视。
贺尘舟目光扫了一圈,随手指了一人:“刘参军,你府中美婢无数,单是从武司马那里买来的瘦马,就不下十人。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那位刘参军身材臃肿,结结巴巴道:“回禀使君,那……那是钦差啊,我我我……我们对付他们,岂不是……不是跟朝廷对着干吗,我们……”
“砰!”
刘参军话未说完,贺尘舟已经将手里的白玉酒杯砸了出去!
酒杯直直砸在刘参军眉骨上,碎开的玉片在刘参军额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鲜血一下子就从刘参军额头上淌了下来,他一声不吭迅速离席,跪在桌边,一身肥肉在不停颤抖。
贺尘舟勃然大怒:“朝廷?只要手脚干净些,朝廷又能如何?若是被钦差抓到把柄,你难道还想活?”
“我今天实话告诉你们,要想继续在淮南这一亩三分地逍遥快活下去,这两个钦差非除掉不可!”
“否则也不用等他们查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了官服,自己去长安请罪去吧!听明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