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氏旧闻
方衡确定,自己已经一剑杀了那婆子。
他追问了句:“祠堂靠门的地方,难道没有尸体吗?”
谁知陆重的脸上,却露出古怪的神情:“人的尸体的确没有,倒是有一只全身红毛的老山羊。”
“古怪的是,这牲口背上中了一剑,却没留多少血。”
“后来弟兄们剖开它的皮才发现,它身体里的血肉都干枯了,只剩一张皱巴巴的皮盖在骨架子上。”
红毛山羊?
听到这话,方衡和皇甫谦华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昨晚迎亲时,那媒婆一路蹦蹦跳跳的滑稽姿势。
再加上这牲口是后背中剑。
二人几乎确信,陆重看到的那只红毛老山羊,便是昨夜见过的媒婆!
只是不知道这牲口幻化成婆子,用的是幻术还是其他什么妖法。
见二人没有再问,陆重继续禀报:“属下命人查过了,白家庄早在二十年前就荒败了,据说这庄子里姓白的,天生有一种怪病。”
“这白氏一代寿命比一代短,儿子活的年岁从没有能超过父亲的,直到二十多年前,庄子里十几二十的年轻人就白了头,活过三十的更一个没有!”
“四里八乡的娘子们哪一个敢嫁去白家庄?短短几年下来,白家庄的庄户越来越少,庄子也就荒败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怪病,而且还是延续了几百年的怪病,他们倒真是闻所未闻。
卫次公问:“白氏如今还有活着的人吗?”
陆重答:“已经打听过了,说是这白家庄最后一个族人是个纸扎匠,倒是跟常人无异,已经二十来岁,身体依旧强健。”
“他也不娶妻生子,只在庄子里住着,一个一个纸人地扎着。最多的时候,满庄子里住满了他扎的纸人!”
“不过他的手艺确实好,所以即使这白家庄渗人,也还是有不少父老特意去请他扎纸。但后来这人就慢慢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皇甫谦华:“这人是叫白渠吗?”
陆重摇头:“倒是有个老翁依稀记得他的名字,不是白渠,而是白槐生。”
众人思索片刻,但这白家庄和白槐生的故事,与眼下的事情并没有关联,就也没有再多关注。
查案的事情自有府衙和钦差料理。
譬如,卫次公命人查封了鬼母娘娘庙,再譬如,整个淮南道开始严令搜捕厌胜师等等。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方衡不想也没必要插手,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关于“十一鬼疫”的消息。
之后几天,方衡除了练剑就在城里闲逛,打听扬州城是不是还有什么志怪传闻,判断是否会和十一鬼疫有关。
但几天下来,志怪传说倒是听了不少,就是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这天方衡照例在街上晃荡。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哭喊,伴随着一片出丧宣咒声:
“阴差判官会阴阳,天上地下无忌防……”
“不问凶神并恶煞,行丧之处永无殃……”
“大路一丈二,小路八尺长,人来横过,棺来行丧……”
……
方衡循声看去,只见远处横街上,缓缓拐出来一支送葬的队伍。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全穿着纯白色的崭新丧服。
前头吹笙、奏埙、击钹、唢呐比比皆是,后头举幡儿的、托牌儿的、拿棍儿的、端盆儿的、抱罐儿的一应俱全。
当中一口上好的朱漆楠木棺材,足足有三十二人抬棺!
一大片女眷围着棺材放声哀嚎,哭得撕心裂肺,数不清的纸钱撒向空中,宛如在长街上下了场大雪。
为免冲撞死者,方衡赶紧闪到路边,低声自语道:“出殡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悄悄说道:“是扬州司马武祁,今天是他的头七,武府给他送葬哩。”
方衡听这声有点耳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站在身后。
他的身体枯瘦如柴,双拄着根竹竿子,奋力把驼起的腰背挺直,脏乱缠结的发丝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楠木棺材,那目光像是快意,又更像是愤恨。
方衡认得他。
前几日在驿馆里,这老乞丐偷了块泔水里的冷馍。
方衡可怜他,于是包了两个热蒸饼放在他进出的狗洞里,也不知道他吃没吃上。
见老乞丐看得专注,方衡也没打搅。
直到武府那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离开,老乞丐的目光一阵涣散失神,方衡才问道:“老丈认识武司马?”
武祁的棺材离开了视野,老乞丐的背又佝偻了下来,整个人恢复到了当初方衡在驿馆见到的,唯唯诺诺的懦弱模样。
他抛下竹竿,当街就对着方衡跪下拜道:“多谢郎君,那日若非郎君赐的蒸饼,只怕小老儿早已饿死街头了。”
方衡摆了摆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老丈请起吧。”
看着老乞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方衡又问了一遍:“老丈怎知,那是武司马的棺椁?莫非老丈和武府还有些瓜葛?”
老乞丐目光闪烁,犹豫了半晌才道:“郎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郎君随我来。”
见老乞丐果然知道些内情,方衡心中不由一喜。
司马武祁的死,与鬼母娘娘的红丸有直接关联。而自从知道十一鬼疫后,方衡也一直在怀疑,那红丸主人是否也是十一鬼疫之一。
方衡之所以起疑,还是因为那日在飞殿中,红丸厉鬼对付皇甫谦华时,一直未尽全力。反倒是抓住机会,便想要全力困杀自己!
这就不禁让方衡,对之前李悠然的判断有了怀疑。
红丸主人的目标真的是师兄吗?他或者它的真实目的,真是要掩盖荀正卿案的案情吗?
如果红丸主人的目标不是师兄而是自己。
那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红丸主人为十一鬼疫之一,它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除掉永靖傩师这个宿敌!
所以方衡自然不会错过跟武祁有关的任何信息。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老乞丐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在街巷穿梭,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偏僻窄小,四下无人的陋巷。
一进巷子,老乞丐忽的转身,“噗通”一下又跪了下来。
不等方衡发问,老乞丐已声泪俱下。
“郎君能在驿馆走动,必是官身,小老儿状告扬州司马武祁一家,豢养人牙子,拐卖良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