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路之人
荀正卿离开不久,天色渐渐亮起。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光怪陆离,如梦如幻。
此时长夜终于过去,方衡也总算松了口气。
师兄弟二人回到扬州城,皇甫谦华立刻叮嘱陆重,带人前往白家庄收拾残局。
方衡和皇甫谦华,一个身体虚脱,一个不能动武,为免再惹出什么鬼怪妖邪,便没有再仔细查探白家庄。
况且这白家庄虽在远郊,却也是扬州地界。
不良人主管侦缉逮捕的差使,让他们去做也是分内之事。
陆重刚走不久,淮南节度使卫次公又匆匆赶到,一见面便紧握皇甫谦华的手垂下泪来。
“将军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将军是圣人近臣,又是钦差,若真出了什么差错,我又有颜面再见圣人?”
皇甫谦华连连宽慰:“卫相公言重了,查案子哪有平平顺顺的,不妨事的。”
此时李悠然已命驿卒去准备饭食,又令人沏了茶水。
三人按品阶高低,分宾主落座,这才开始详聊昨夜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昨夜被厌胜师暗算,在鬼母庙里被摆了一道,又或许是听了荀正卿的告诫,多留了个心眼。
总之皇甫谦华并没有提及荀正卿和永贞内禅的事情。
反倒是一直把话题,往红丸主人和厌胜师上引,大言特言此二者暗害朝廷钦差,图谋不轨,必定与案情有很大关联!
方衡在一边听得无趣。
加上一夜之间使出了两次波云乱,又请了一次天姥上身,身体亏虚得厉害,肚子更是饿得咕咕乱叫。
无闲心听他们掰扯,方衡独自来到了驿馆后厨。
后厨里是忙得一派热火朝天。
见方衡来了,驿卒们都认得这是钦差大臣,皇甫大将军的亲师弟,各个赔笑。
“方郎君怎么来这儿了?要什么您吩咐一声,小人给您送到房里便是!”
方衡摆了摆手:“忙您的,我就随便看看。”
他东转转,西转转。
一会儿拈块拍黄瓜,一会儿顺根烤羊排,惹得鸡飞狗跳。
驿卒们连连哀求:“郎君,那是给将军和相公们准备的,您先放下来,一会儿去席面上吃吧。”
方衡被烤羊排烫的龇牙咧嘴,可肚子却跟个无底洞似的,胃囊里恨不得钻出只手来,把羊肉撕烂了拽进去!
他囫囵吞下一大块羊肉,含糊不清道:“不打紧,卫相公和李翰林都是吃过早点的!我师兄身体强健,不像我自幼体虚,他扛得住!”
“鲈鱼记得片薄一些,蒸嫩一些,那样鱼肉才够鲜。”
“哎哎,那碟酪樱桃给我留着,这个我喜欢!”
……
在后厨好一通祸害,给肚子垫吧垫吧,混了个半饱,方衡才叼着根鱼骨,晃晃悠悠离开了厨房,街溜子似的在驿馆里闲逛。
不知不觉来到驿馆后院,这里是马房、柴房,角落里还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物。
方衡晃了一圈,正打算回去,余光里一道黑影忽的一晃。
回头一看,只见堆满木柴草料的杂物堆后,一截黑乎乎的衣摆露在外面。
方衡走上前,用浩然剑挑开几条木柴。
只见在杂物堆后边,一个蓬头垢面,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老乞丐,正狼吞虎咽地啃着半块冷馍。
这馍已经被汤水快泡烂了,上面搭着两根菜叶子,远远闻着还有点馊味,一看就是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老乞丐见着方衡,身子像条黑色的蛆一样蜷缩起来,半块冷馍被他用力搂在怀里。
他一边磕头一边告饶,满口外乡口音:“莫打我……不敢,俺再不敢了……”
看着他一身脏兮兮的破烂衣衫,在料峭春寒里瑟瑟发抖,额头磕得充血红肿,一副惊惶不安的模样。
方衡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若不是遇到柳子秀,遇到皇甫谦华,自己此时的光景,只怕也不比这老乞丐好上多少。
叹了口气,方衡开口:“我不打你,你慢慢吃。”
老乞丐抬起头,一双昏黄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怀里去掏那块冷馍。
只是那冷馍本就泡得快烂了,被他身子一压一挤,更是糊成了一团碎渣,粘在满是泥垢的衣服上。
老乞丐也不嫌弃,从衣服上扣下一块块湿乎乎碎渣往嘴里送。
方衡摇了摇头,转身去厨房去了两个热腾腾的蒸饼。
又回到后院时,那老乞丐却已经消失不见了,方衡只在杂物堆后头,找到一个被杂草覆盖的狗洞。
方衡想了想,找了块白布将蒸饼严严实实包住,放在狗洞边。
又把杂草理了理,把布包盖住,再才慢悠悠回了前厅。
前厅里,将军翰林节度使把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喝的茶汤都淡了,胃里直泛寡水,就是不见饭菜上桌。
李悠然已经遣人催三四趟了。
方衡晃晃悠悠走进前厅,笑盈盈地打招呼:“喝茶呢,吃了吗各位?嗝~”
三道宛如实质的目光射来。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方衡头皮发麻,叼嘴里的鱼骨头偷摸往外一丢:“啊哈哈哈,今天太阳真不错!那啥,要不我再出去转转?”
皇甫谦华叹了口气:“师弟,你也来坐着吧,别瞎跑了。”
可不能跑了!再多跑两趟,我们几个连晚饭也省了。
方衡抿了抿嘴,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卫次公和李悠然的目光一左一右,跟黏在了他脸上似的,看得方衡几乎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在这时候陆重快马折返,带来了白家庄了消息。
“禀相公、二位钦差,属下带人彻查了白家庄,收敛了两具碎尸,目前正命人在城中打听,有没有近日失踪,年岁相仿的人。”
“等等!”听着陆重的话,皇甫谦华忽然打断:“两具碎尸?没有发现其他死者了?”
陆重摇头:“白家庄仅有两具碎尸,下面的兄弟已经把尸体拼凑起来,仵作也验过了,再没有其他死者。”
皇甫谦华看了方衡一眼,方衡也是一脸沉凝。
两具碎尸无疑是被寄生附体的白渠,以及那身体和驴子杂糅拼凑在一起的男人。
可是除了这二人,那位与寄生一同,擅长幻术的媒婆,也被方衡一剑刺死了,现场怎么会没有她的尸首?
她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