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永贞内禅
“荀正卿！你是荀刺史！”
方衡用力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不是普通人！也没有被鬼虎掳走！不对，你假意被鬼虎掳走，又借我之口，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当所有人的精力都转移到了鬼虎身上时，你却早已脱身，把自己从案子里摘了出来！”
“还是说不通……如果是这样，你今晚为何现身？你究竟想干什么？”
荀正卿目光平静得宛如一潭深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愧是柳大侠看中的人，只看到老朽，方郎君就猜中了大半。”
而皇甫谦华的关注点却不同：“你是异人？别驾孙鹤年是你以巫蛊之术咒杀的？”
荀正卿却答非所问：“算不上异人，我只是一个有点自己想法的人。”
皇甫谦华正要追问。
却见荀正卿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皇甫将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还是容我先完成这场交易。”
听他这么说，皇甫谦华也只好先压下疑问：“你说便是。”
月光透过树梢，荀正卿的影子似乎又有些散乱。
他的语速又更快了些，表露出来的情绪却始终平静：“永贞内禅的始末将军应该清楚，老朽不再赘述，只问将军一句。”
“先帝在时，今上为长子，先帝不立太子，而是延续了今上广陵郡王的爵位。”
“将军以为是什么缘故？”
皇甫谦华不愿多说：“皇家之事，岂是我能妄论的？况且帝王登基而未立太子，古往今来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这说辞，莫说荀正卿，便是方衡心中也不认同。
要知道先帝，也就是唐顺宗李诵，做皇太子时身子就不大好，差点儿没死在其父前头，登基之后，更是不足一年就病逝了。
寻常帝王不立太子，那是因为春秋鼎盛，想要多番考察。
而唐顺宗这个病秧子，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他不立太子，则会令诸位皇子揣测长兄，争权夺势，暗结朋党，于江山社稷不利！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诸皇子中，并没有他心仪的太子人选！
包括当朝皇帝李纯！
见皇甫谦华不愿多说，荀正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当年先帝在时，任用王叔文、王伾、刘禹锡、柳宗元诸臣，大行改革。”
“而今上却与先帝有不同的看法，今上继位后，这些改革的肱股之臣，却赐死的赐死，贬谪的贬谪。”
“或许这就是当年，先帝一直没有立今上为太子的缘故。”
方衡目光微闪。
荀正卿所说的，便是后世有名的“二王八司马案”，参与其中的大文豪刘禹锡、柳宗元也因贬谪，而留下了大量传颂后世的名篇。
皇甫谦华沉默不语。
显然即使荀正卿不点破，他的心中也是有答案的。
荀正卿继续道：“当年今上不为先帝青眼，在朝中也从不显山露水，为何俱文珍、刘光琦等逆臣，要逼迫先帝立今上为皇太子继承帝位？”
皇甫谦华沉声道：“刺史有话直说，不用绕弯子。”
荀正卿语不惊人死不休：“今上借用了十一鬼疫中，一位妖邪的力量，才得到了俱、刘等一干逆臣支持，最终夺得皇位，逼死先帝！”
“荒谬！”
听到这话，皇甫谦华立刻辩驳。
他是知道永贞内禅始末的。
当年，当今圣人被俱、刘等奸臣胁迫，作为傀儡皇帝登基。
而圣人登基后，刚明果断，能用忠谋，不仅摆脱了傀儡皇帝的身份，更有中兴之相！
怎会去勾结那被称为“天下祸源”的妖邪？
他紧握长枪，呵斥道：“刺史说这些，又有什么证据吗？倘若无凭无据，那便是妖言惑众，扰乱人心！”
荀正卿抚须：“老朽空口白牙，便是说出什么证据来，将军怕也是不信的。”
“但不只是将军想要证据，我也想将此事继续深挖下去，所以特来请二位帮忙。”
“毕竟如今的扬州，我是谁也信不过的。”
方衡眉梢一挑：“那你怎就信得过我们？”
荀正卿：“我与柳大侠有过一面之缘，柳大侠的传人，必不是奸邪之辈，否则也练不成九歌剑经和正十三诀了。”
皇甫谦华却冷哼一声：“永贞内禅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但刺史行巫蛊之术咒杀同僚，这案子还没有了结！刺史需随我回去，彻查此案！”
荀正卿苍老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老朽还有别的事情，暂时就不跟将军回府衙了。”
皇甫谦华：“这恐怕由不得你。”
荀正卿没有说话，而他背后的影子却猛的暴涨，化作一大片阴影笼罩了整个白家庄！
随着阴影覆盖。
方衡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发毛。
他感觉，这阴影之中似乎藏着一双双眼睛，这些眼睛在暗中窥视他，将他身体里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方衡的身体开始发抖，羞耻、无力、卑怯……
各种情绪在心中疯狂涌动！让他想要立刻逃离这些藏在暗中的目光！
皇甫谦华也被阴影所影响。
但他的武学经验和精神意志远胜方衡，只一瞬就抑制住了心中的情绪。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电的目光向四周缓缓扫去。
皇甫谦华也察觉到了，在这阴影之中，正有一道道目光观察着他的破绽！他不能动，一旦有所动作，自己的弱点将暴露无遗！
荀正卿双手笼在袖子里，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吧。”
霎时间，笼罩在整个白家庄上的阴影如退潮般收缩，重新回到荀正卿的脚下，融进了他的影子里！
“皇甫将军，若你是全盛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我要走，你拦不住。”
皇甫谦华没有反驳。
荀正卿在刚刚那一瞬间展现出的力量，的确不是重伤状态下的他能对付的，即使强行运转内力突破了丹丸的桎梏也不行。
荀正卿又道：“将军若真想查我的案子，就需从永贞内禅开始查起。”
“我这起案子和永贞内禅，看似相隔十三年，其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目前我能告诉将军的只是，我从未行巫蛊之术，孙别驾也并非因我而死。至于信与不信，就看将军自己了。”
荀正卿说完最后一句，就转身向白家庄外走去。
方衡看向皇甫谦华，只见师兄眉头紧锁，眼眸间暗藏挣扎，便知道师兄其实也想去一探永贞内禅的真相。
只不过，他又怕真查到一些难以面对的结果。
方衡略一思索，高声问道：“荀刺史，若我们想要帮你，该如何约见？”
荀正卿的声音远远传来：
“十日之后，花朝之夜，子时三刻，荒坟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