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半娶亲
扬州城外,远郊。
方衡盘腿坐在草地上,拿着金疮药在伤上涂抹。
皇甫谦华撕扯下破烂的外套替他包扎:“这是司天台章台正配置的金疮药,治疗外伤有奇效,你多用些。”
不一会儿,方衡抹完药,伤口也都紧紧包扎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颇为满意:“总算有个人样了!”
皇甫谦华见他身体没再出现异常,精神状态也不似刚才那样诡谲,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枚丹丸。
“我受了很重的内伤,好在离开长安前,章台正给了我这颗秘药,服下后不论多重的内伤,一日之内皆可恢复。”
“不过在这一日内,我是不能动武的,否则非但功亏一篑,伤势还会恶化。”
“所以师弟,今晚就靠你守着了。”
鬼母大殿经厌胜师改造后,飞行速度奇快。
几番交手间,它就飞出了扬州城数十里。
以至于方衡和皇甫谦华流落远郊,眼下只能暂且露宿荒野。
方衡应道:“师兄放心,这次驭鬼后,我又感知到面具的部分神异。永靖傩师对抗鬼怪的意志达到极致后,会有部分鬼怪的力量,被截留在傩师体内为己所用。”
皇甫谦华:“所以你刚刚才能避开我的净字诀?”
“不错,”方衡点头:“跟师兄比起来还差得远,不过对付些歹人野兽是足够了。”
皇甫谦华放下心来。
方衡眼看着他将丹丸服下,又过了会儿,忽然神秘兮兮地问:“师兄,药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啊。”
“现在不能动武?跟普通人无异了?”
“是啊,怎么了?”
听到皇甫谦华的回答,方衡脸上慢慢浮现出悚然的笑容:“师兄,那你猜猜,我是人,还是鬼啊……”
皇甫谦华瞳孔一缩,骤然抬头。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方衡脑袋歪斜,脸上咧着夸张的笑容,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他。
“你猜我……哎呦,卧槽!师兄你偷袭!”
皇甫谦华抡起石头就砸了过去,怒骂道:“汝染疾乎?装什么不好大晚上装鬼,你皮痒欠收拾是吧?”
方衡连连躲闪,身体一跃而起,在空中一拧,稳稳落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
“师兄别恼,就是因为深夜暗林,扮鬼才更有趣啊!”
皇甫谦华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养神疗伤。
方衡跳下树干,没话找话问:“师兄饿不饿,我看我刚刚削下来那条触手甚是肥美,不如你我二人将它烤了,尝尝是何滋味?”
皇甫谦华面色铁青:“滚!”
“好嘞。”
方衡讨了个没趣,于是拎着浩然剑离远了些,独自演练起九歌剑经来。
皇甫谦华却缓缓睁眼,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暗藏忧虑。
“他还是被面具影响了,永靖傩师……真是无解的诅咒吗?”
……
篝火噼啪,虫蚁窸窣,不觉已至深夜。
方衡得了鬼怪的部分力量,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虽然身上有伤,却还能练剑不辍。
而皇甫谦华始终盘膝而坐,不动不摇,不言不语。
又过了片刻,皇甫谦华双眼忽然睁开,低声喊道:“师弟。”
方衡正将一式剑招练完,收剑看来:“师兄没睡着吗?是不是我练剑吵到你了?”
皇甫谦华摇头:“师弟,有动静。”
“嗯?”方衡四下看了看:“没有啊。”
皇甫谦华却道:“夜禽惊飞,虫鼠躁动,附近一定有人经过,而且人数不少。”
皇甫谦华出身行伍,此时虽然囿于治伤,一身高绝的本领施展不出来,但行军打仗攒下的经验却没丢。
似是应了他的话,不远处的林木间,亮起了点点暗红的微光。
方衡一抖剑,喝问:“谁在那里?”
暗红光芒一阵摇晃散乱,似乎掌光之人也被吓到了。
又过了片刻,一阵小跑的声音由远及近,近处的树干后,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出来。”方衡将剑一横,作势便要上前。
树后那人赶紧跑了出来,一咕噜跪在地上:“郎君休恼,小的是附近庄子的农户,今夜我大兄娶亲,路过此地,竟不知二位在此歇息,息怒息怒!”
见这人一副普通庄稼汉的打扮,方衡和皇甫谦华对视一眼,问:“既是娶亲,为何没有锣鼓吹乐?况且什么人家会在深夜迎亲?”
这庄稼汉还没开口,就见身后又有一人飞奔而来。
来人更年长些,须发已有些发白,见到方衡手里的剑和皇甫谦华身后插着的长枪,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二位郎君饶命!我是庄里掌事的,由此往北五六里便是我们白家庄了。深夜娶亲是我们白家庄的旧俗。”
这人年纪大,又是庄子里的长辈,懂得也多,当下一五一十道:“我们姓白的祖上是汉末逃难至此的,遇上战乱又糟了匪类,勉强挣扎着才在这里过活。”
“先祖初到此地时无衣无食,每逢祭祀更是连贡品都拿不出来,只能半夜去邻村偷些果蔬、鸡蛋回来偷偷祭祀。”
“久而久之,我们白家庄的婚丧嫁娶一应典仪,也都在深夜举办,不可鼓乐。这旧俗流传至今,也有六百多年了。”
见他说得诚恳,二人不由信了几分。
皇甫谦华道:“既如此,你我各不相干,你们且去吧。”
谁知那老人非但不离开,反而躬身赔笑道:“庄子里有喜,凡一路上遇见的贵客,我们都会请回庄子喝上一杯水酒,一并热闹热闹。”
“这原也是旧俗,先祖想着深夜还在野外流连的,多是羁旅之人,大约是与先祖当年逃难时的境遇相仿的,这才定下了这条规矩。”
“二位郎君可否赏脸?”
皇甫谦华正要回绝,却听方衡笑道:“好啊,这荒郊野岭的,没吃没喝,也睡不爽利,我们兄弟二人便去你们庄子借宿一宿可否?”
老人喜不自胜:“贵客光亮,白家庄蓬荜生辉!”
皇甫谦华心生疑惑,暗道:“这伙人来历尚不分明,师弟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怎么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了?”
皇甫谦华抬眼看向方衡,只见方衡兴高采烈,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只是皇甫谦华没有注意到。
当方衡的目光飘向那支迎亲队伍时,一抹病态的兴奋从他眼底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