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甫谦华
站在碎尸之中的正是方衡。
方衡微微偏头,扫了一眼陆重,他的目光里不含一丝情绪,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一片树叶。
只一眼,他就又漠然地转了回去。
如此轻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重,他一口钢牙几乎咬碎:“大胆狂徒!拿命来!”
只见陆重一跃而起,手中铁尺挥动,掠出阵阵劲风,眼看就要劈在方衡头顶!
可一袭锦衣后发先至,挡在了陆重面前!
修长有力的手掌在铁尺上一托、一抚、一推,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陆重这含怒一击!
陆重止不住后退了几步,紧握着铁尺的手背青筋毕露。
“皇甫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青年反问:“他就是你今早抓进狱里的人?”
陆重:“就是他,陆某也没想到,此僚竟如此丧心病狂!现在看来,荀刺史的家眷,一定也是他杀的!”
锦衣青年却摇了摇头:“不是他。”
他转身走向方衡。
“将军当心啊。”
看着这一幕,牢狱门口的卫相公忍不住发声,声音有些颤抖。
可站在卫相公身边,作书生打扮的李翰林却似乎胸有成竹。
他宽慰道:“卫相公宽心,谦华自幼师从名家习武,十七岁从军,先后征西川、魏博诸镇,在战场上斩帅夺旗亦是寻常。”
“去年圣人召谦华还朝,擢升为左金吾大将军,盛赞其大勇无疆!”
“这么些年,他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种场面难不住他。”
卫相公闻言,稍稍放心:“久闻皇甫将军之名,只可惜皇甫将军入朝时,老夫已经调任淮南,今日见将军之胆色,当真名不虚传!”
二人说话间,皇甫谦华已经走到方衡面前。
皇甫谦华上下打量了方衡两眼,忽然摘下腰间佩剑递了过去。
方衡没有接剑,漠然而视。
“他这是在干嘛?”卫相公探头张望,对身边的李翰林问道。
李翰林摇头:“下官也不知道。”
见方衡不接剑,皇甫谦华也不奇怪,反而念诵:“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
这是汉末文人王粲的名作《登楼赋》。
而赋中的“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一句,则被江南大侠柳子秀择了出来,作为了九歌剑经的第一式!
听到《登楼赋》,方衡的目光顿时闪动起来!脑海之中,柳子秀挥剑吟诗的场面缓缓浮现!
一丝丝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间跳跃!
眷恋、思乡、怀国、沉郁……
一股股独属于“人”的情绪,自心间酝酿而出,仿佛一只只看不见的手,将方衡的意识从那无穷高处拽落凡尘!
而随着意识落入凡尘,方衡的目光也越发灵动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皇甫谦华手里的剑,长剑一抖,施展出了九歌剑经的第一式!
——步栖迟!
轰隆!
一声雷鸣在方衡心中炸响!
随着一式步栖迟的使出,那些本属于方衡,却因请神而被压制情感,如雨后春笋一般,在他的心底迅速复苏!
这便是九歌剑经的奇妙之处!
九式剑招,取自古往今来的名家诗文,代表了华夏数千年来的浩然文脉!
这浩然文脉,可以驱散鬼怪,使其不敢近身!
而每一式剑招中,所蕴含的独属于“人”的情绪,则是为将意识留在人间的良药!
天心孤高,不染尘埃!
人的情绪,就是天心最为延误的尘埃!
“哐啷——”
就在情绪勃发,意识完全脱离天心的刹那。
方衡手掌一松,长剑摔倒在地,同时他双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皇甫谦华扶住方衡,双手一托把他扛了起来:“扬州大狱遭逢大变,荀刺史消失,或是被奸人掳走,卫相公,我们还是回府衙商议吧。”
卫相公何曾见过如此奇诡的一幕,此时早没了主意,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蜮般的牢狱,只一叠声道:“好,好好好!”
陆重却拦住皇甫谦华:“请恕陆某直言,将军如何知道此人不是凶徒?就这么带走,为免太儿戏了!”
皇甫谦华径直从陆重身边走了过去。
“龙鳞卫提领天下异人事宜,我当然知道他不是。”
……
方衡缓缓睁开眼睛。
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强制完成了十组铁人三项,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说话都格外困难。
“我在哪儿……我……我这是怎么了……”
“醒了啊。”
英武朗硬的面孔,闯入方衡眼帘。
皇甫谦华坐在床边翻阅卷宗:“这里是扬州驿馆,安全得很。”
“你还真是冒失啊,即使继承了永靖傩师的传承,可如此孱弱的身体,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傩神降临的伟力?”
“若非我及时把你救回来,就算你的意识没有化作天心,也会因身体亏空枯竭而亡。”
“你知道永靖傩师?”方衡几乎脱口而出。
随即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礼,连忙道:“多谢兄台相救,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皇甫谦华笑了笑:“永靖傩师一脉虽然失传已久,但在龙鳞卫的案牍库中还是有所记载的,算不上是什么隐秘。”
“至于我。”他放下卷宗:“我是你的师兄,皇甫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