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变天
一人一狐的耳朵顿时竖起,水牧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身后。
猛地抬起手,薅住肩上那只棕灰色的独眼狐狸,将它抛进了海里,溅起水花洋洋洒洒,扑通一声在寂寥的夜里震耳欲聋。
海面又恢复平静,独眼狐狸透过海面望着甲板上的红发男人。
这就是它们尊贵的狐王——真狗。
水牧依旧盘腿坐着,面上一如往日毫无波澜,分明心底因一句“牧郎”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不显露半分,他淡淡道:“殿下如何会错。”
一双玉足沁凉,米竹走到他身后,跪坐在满是露珠的板上,将脸埋在他的后背,声音透着丝丝委屈。
“我不该隐瞒招魂收回灵力的缘由。”
我想做甚,何人能干涉。
“我不该扬鞭伤了你,不该抵触你的柔情蜜意,惹得承欢都满是腥气。”
你不也咬得我满身牙印么。
“我不该撕你的纸人,不该恐吓你养的狐狸,害他们在戈壁上踌躇满志。”
呵,监视我还有理了。
夜风一吹,米竹的齐胸襦裙根本保不了暖,顿时肩颈裸露着的肌肤打着颤,可心里还在思索着如何列罪己书。
身前滚烫的躯体突然离开,水牧已经站起身,逆着光俯视着她。
“殿下衡量出了我的妖力有多深对么不愿两败俱伤,便退而求其次取悦我”
目光落在她的肩颈和一双手臂上,鲜红的咬痕愣是一点未消,一片狼藉。
水牧眼眸一眯,再虚与委蛇便显得多余了,“看来殿下很喜欢我留下的痕迹。至今舍不得让这些淡去是么”
被一语戳穿,没想到这些咬痕都不能激起他的怜惜。米竹咬着下唇,仰起头与他对望。
“我们之间真是没有一丝可掩饰的。”
她左手捂着另一只手臂,腾出右手扯着水牧的衣角,“你坐下,挡一下海风……”
明知道不该心慈手软,水牧却仍从心而动,跨坐在夹板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唯一的倔强便是不出声搭理她。
可是殿下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还在颤着发笑。
僵持着,米竹轻声埋怨:“你明明猜得八九不离十,偏要逼我亲口承认。是,我的确要缴纳水灵神力。”
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砸落在地,没入心湖无声无息。
“但我会同你一起去死。如你所愿——合葬。”
水牧收紧了手臂,似要将她嵌进身躯里,似要融为一体,在海风里赤发与青丝飘扬交织。良久不曾开口,他终是没再过问为何非得缴纳灵力。
能撬开殿下的嘴已是耗尽了勇气。
“嗯……”
剧烈的晃动传来,商船轰然撞在了礁石上,可依旧四下寂寥,无人出来查看,静谧的厢房均是一派祥和,连烛火都无人去点燃。
不对劲。
米竹从水牧的怀中钻出来,立在簌簌海风中,俯瞰这艘商船,两弯柳叶眉紧紧凝着。
因为船头之处,正围着那群本该被锁在铁笼中的奴隶。
他们逃出来了,脚上都拴着铁链,而链子的另一头拴着的木桩,被硬生生凿断。
戊刃一头黑发迎风飘扬,赤着上身,正一拳一拳砸在拉一人脸上,阴鹜的双眸腥红。
“蠢到杀了掌舵人,你也不必留在这。”
直至人没有了生息,只剩一具腥红的尸体,戊刃才起身望向顶层的厢房,那里住着的就是负责此行的贵族。
杀了就好了。
他拳头滴血,浓稠的血液渗进了商船木板,在一众奴隶的注视下走向了商船中央。
又猝然停下了脚步。有人出来了,玲珑端着一盏火焰摇曳的烛灯,披着薄薄的外裳,惊愕得面上血色全褪。
她站在厢房门口,却发觉数十双如狼一般的眼睛在往上望,正锁着她。奴隶逃出来了,商船上随行的侍卫都被屠了。
两厢对望,戊刃肆意将拳上的血液擦在裤子上,眼刀扫向周围的奴隶。
冷冷喝道:“都在看什么。先抛尸,去抓个会掌舵的出来。”
一众赤着上身的奴隶面色各异,他们能听懂,却并不能用官话沟通,一手拎起两具尸体抛下海面。
还时不时瞥一眼商船顶层的厢房,那个丫鬟还在那儿愣着。
“杀……她们……”
其中一个奴隶不肯罢休,一手遥遥指着玲珑,用着干巴巴的几句话,试着劝戊刃将所有贵族屠戮。
戊刃侧目而视,一脚将地上那具糜烂的尸体踢到一旁,兀自踏上了阶梯,正在步步往上走,“少插嘴。”
那奴隶闭了嘴,愤愤不平地转身拎起地上的一具尸体,抛进海里。
那是一个死在睡梦中的侍卫,尚且穿着一袭寝衣,白衣染血,在墨色海水中晕开暗红波纹。
戊刃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厢房外的栏木踢开,站到了玲珑面前。
可她依旧端着那盏烛火,挡在其中一间厢房的门口,仰着煞白的脸与他对望。
“看见了吗变天了。我们能抵达何处,全凭海浪海风往何处去,你家公子回不了王都的。小哑巴,闪开。”
戊刃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手抵在厢房门口,将木门往里推开,却见到林泊言端坐在桌案旁。
单薄的衣裳掩不住林泊言的粼粼身骨,他起身走来,宽大的袖口飘着晃着。
身后的床榻上,是姬湘抱着孩子深眠。
好不容易妻儿一同回王都,尽管夫妻间依旧僵持,原以为来日方长,何况到了王都便是他的地盘,何患不能再如新婚燕尔。
“言而无信的奴隶,我竟是信了七八分。一心想屠戮贵族,你可曾想过上岸之后呢”
林泊言跨出厢房,将木门掩上,不疾不徐地同戊刃周旋。
“抵达之后,你们一群徒有蛮力的奴隶,镇压起来只需多耗费点兵力。倒不如——寻求我的庇护。”
弓拔弩张之势,可戊刃风轻云淡的盯着身前的女人,她垂首而立,一手端着烛火,一手藏在袖中。
本就是来寻林泊言商讨此事的,看来她以为是来斩草除根的。
不禁笑着回道:“求之不得。不过底下那群奴隶与我无关,是死是活你们看着办。”
闻言玲珑才缓缓将头抬起,一双通红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这么轻易便应了,那群奴隶不是他放出来的么,为何又撇得干干净净——恐怕又是背地捅刀子。
铿锵一声,一支金长簪落地。
玲珑惊慌失措地想弯腰去捡,却捂在了一只满是血痕的脚上,是戊刃,他将长簪压住了,眯着眼俯视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