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凡人的神明
住院部外的墙上，仵自在正一手扒着二楼的窗户，一边扭身看着外面的僵尸压境。
白天还冷冷清清的广场里，此时已经布满了一排排穿着防火服的套子人，他们从楼里有序且利落地奔出，背上背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罐子，手中拿着喷射装置。
而医院尖刺栅栏的外面，僵尸已经从所栖身的楼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稍远处的就在原地四处游荡，可一旦离医院一定距离内，就开始向这边缓缓走来。
它们似乎很懂礼貌，还知道走大门，可刚进门，就被一堆喷射口对准，被蓝色的火焰吞噬殆尽。
说实话，仵自在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外面的僵尸虽然再多，却都只会从大门口进来。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啊。”
车棚上面，许尽然也盘膝坐着，一手捧脸，一手拄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单纯地挡住入口的话，僵尸只会越积越多，最后就会从各个方向突破进来，但如果给僵尸打开一条通道进来，处理起来反而比较容易，真是大胆的想法。”
“诶，人类的智慧确实不容小觑，变堵为疏，是历史上大禹治水的方法，即使到现在也还能用上，并且效果可观。”
一旁的小白也笑道。
“话说许君，就打算在这里坐着么？”
“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我来帮忙吧，还有可能扰乱他们。”
许尽然望着大门口处冲天的火光，有些出神地说道。
“如果连许君也如此着迷的话，仵君恐怕更……”
小白望向远处住院楼的墙上，仵自在正挂在那里，也在入神地看着这一幕。
那些罐子里不知名的燃料似乎很快就用完了，于是第二排套子人就补上，如此轮替，倒也能续上，旁边还有一排套子人，似乎随时都在待机，应该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看来准备很是周全。
门口的焦尸越积越多，楼里又冲出了一些普通衣着的人，与套子人相比，他们显得更为随意，没有什么组织性，手里拿着绳子和钩爪，跑到大门旁不远处，纷纷向着焦尸堆抛出了那些钩子，然后一齐地用力，将它们拉到医院内稍远些的地方，在地面上拉出一道粗粗的黑痕，看来那就是院内地面上各种痕迹的由来了。
“呵，有意思。”
仵自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点。
他和许尽然相反，他更想做的是亲眼看这些场面，也就是所谓的火烧僵尸。而不是去某个房间里给某个人送某个东西，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他已经了解了将雨雪的故事了，面对已经知道的事物，他一向缺乏前进的动力。
仵自在也曾想过让小白或者许尽然去，可小白要解释自己的身份也太麻烦了，而许尽然……
这整件事情是他一时兴起，仵自在不想让她为自己代劳，他可不想当这个救世者小队的蛀虫，什么事情都要别人去干。
而小白当然知道仵自在和许尽然两个人心里是怎样想的，这也正是他觉得有趣的一点。
就像一对吃鱼的情侣一样，一方喜欢吃鱼头，一方喜欢吃鱼尾，两个人便都把自己喜欢的部分让给对方，结果没一个人是得偿所愿的，这种情况，如果能好好沟通的话，也许事情会变得更好。
两个人终究还不够成熟。
“不好不好，得快点行动才行。”
仵自在晃了晃脸，用力一扒，再抓住窗户，整个人已经再上一层楼了。如此往复，直到五楼，他一手扒开窗户，身子一荡，翻了进去。
“呼，果然没什么人啊。”
仵自在看了看屋内，根据小白所说，这一层都没什么人在，是将雨雪的父亲为她特意留的。
“下面那么挤，上面却这么多空房间，还真是奢侈啊。”
仵自在笑道，打开房门来到走廊，这一整条走廊只有尽头那一间房亮着。
“临时诊室，说起来我也去过类似的房间啊。”
仵自在感叹道，他是被雷劈后才去的那里，那时候他自己逃出来了，现在是自己要去看别人，想想还真是奇妙。
仵自在轻轻地走向那个房间，悄悄地打开一条门缝，却总感觉不对劲。
“唔，怎么搞得我像是个偷窥的一样！”
仵自在觉得好笑，又一把推开门。
房间和他住过的地方还是有些不同的，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一些更巨大的仪器和一个玻璃罩子吧。
罩子扣在床上，有一些管道连接着它内部的空间和旁边的机器。
一名女孩正在罩子内，贴着玻璃墙看向窗外，她一袭黑发，倾泄到地上，似乎从来没剪过一样，两只手扶着玻璃，她与真正的外界隔着两层玻璃，她接触到的只是第一层。
“嗯，爸爸？”
女孩蓦然回头，看来也是听到了声音。
“不是爸爸，您是爸爸叫来的医生么？”
女孩看到仵自在，没有惊慌，只有疑惑。
“诶，你可以这么认为吧。”
仵自在笑道，缓缓走向玻璃罩子，她也提起落地的长发放到床上，绕着床沿走到这边，却依旧只能贴着玻璃墙。
仵自在注意到她穿的很薄，衣服像是纱一般透明，玻璃罩子也颇有些温度，向外散发着热量。
“你叫将雨雪，对吧。”
“是的，医生，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她似乎完全不怀疑仵自在的身份，尽管他完全不像一个医生，不论是年龄上、外观上还是气质上。
毕竟这里只有爸爸和他准许的人才能进来，而爸爸准许进来的人，只有检查机器的医生了。
“诶，来，把额头贴到玻璃上。”
“是……这样么？”
将雨雪撩起头发，将额头贴上玻璃。
“很好，然后，闭上眼睛，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睁开。”
“好的。”
将雨雪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不知道这样要做什么，但既然是医生让她做的，她也只能照做，不然爸爸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很好。”
仵自在低声念着，伸出手掌，一个白色的小方块倏地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其按在将雨雪额头贴住的位置，轻轻用力，方块便爆裂开来，化为一片漂浮着的白色粒子，粒子们在原地盘旋了两秒钟，便像是找到了归处一样，穿过玻璃，涌入了将雨雪的额头。
她猛地睁开眼，目瞪口呆地望向前方，然后，向身后的床直直倒去。
“呼~看来是成功了。”
将雨雪这么配合真是帮了大忙了，如果她疑心比较大，自己说什么都不信的话，那仵自在倒感觉难办了。
他缓了口气，走到玻璃罩子旁，倚着它坐在地上，接下来就是等她清醒，再向她说明这一切，然后就此别过了。
……
“唔嗯。”
将雨雪再次清醒时，只感觉有些头疼，她用手撑着床面，堪堪坐起来。
她只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有高新成，尽管好久没和他联系了，但她似乎看到他的又一次野营，在一座山里，旁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这感觉，就像她亲身经历一样。
懵懵懂懂，将雨雪看着自己的双手，有泪滴落下来，她已经多久没看到他发新的消息给自己了，毕竟网络早就不能用了，她只能将以前的那些视频翻来覆去的看着，直到再也看不下去，而他，可能早就不在了吧。
“呦，你醒了。”
只听声音，仵自在就知道了，但他却没有扭头看向她，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但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医生，不，您不是医生。”
将雨雪迫切地趴在玻璃上，看着为她带来这个梦的神秘背影。
“对，我确实不……”
“您就是神明大人吧。”
仵自在一下子楞住了，神明？他何德何能被别人称作神明，要说他身边最像神明的，也是小白，那传达影像的小方块便是他做的，而他仵自在，只不过是一个自愿跑腿的，哪称得上什么神明。
沉默良久，仵自在才再次开口。
“我不是什么神明，虽然我确实可以做到一些事，但远远没到被人称为神明的地步。”
“不，您就是神明。”
将雨雪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隔着玻璃，但她的声音坚定而迫切。
“你啊……”
仵自在回头刚想说她太过武断了，但当看到她的眼神后，却有些害怕，那是对什么东西无比相信的眼神，这种毫无来源的信念，总感觉莫名的可怕。
“神明大人，我知道的，我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我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我的一位朋友一直对我说，人生来就该是幸福的，虽然我一直不太认同他的话，但也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既然您让我想起了他，那您能告诉我，谁才是对的呢？”
将雨雪说着说着，眼角就淌下泪来，整天在这样一个房子里呆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突然因病死去，她一定很害怕吧。
“我……”
仵自在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高新成当初确实说过他关于生与幸福的描述。那时他也无法开口，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我不是什么神明，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仵自在低头说道，他也许可以给出自己的回答，但那样的回答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你是的，你是的你是的！”
将雨雪狠狠地拍着玻璃，她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暴躁许多，偏执许多，只想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情。
可这样也无济于事，玻璃纹丝不动，她只得停手作罢，扶着玻璃墙默默流着眼泪。
“神明大人，那您能放我出来么？”
她还是称呼仵自在为“神明大人”，这让他很不是滋味儿。
他握紧了拳头。
“抱歉，我不能。”
仵自在倒也想帮她获得自由，但那样只会害了她，走出这个玻璃罩子，她只会更快的迈向死亡，那他不就夺走了别人的生命么？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帮她，可目前根本没有能够治愈她的方法。
就连孟清原的药水，也并没有治病的功效，它们虽然能让残缺的肉体生长回来，但也仅限于此，搞不好还会让病毒滋长的更快，如果只是胳膊中了毒，只要砍掉胳膊再用药水，倒还算能治愈，但是艾滋病毒已经蔓延全身……
“我要传达的已经传达到了，我走了，再见。”
仵自在回头，默默向门外走去，他不敢再多呆。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您不放我出去的话我就死在这儿！”
最后的呼喊，让仵自在停住了脚步，他不可置信的回头，只见将雨雪慢慢将手放到自己的喉咙上，然后，一把掐住。
“呵呵呵。”
将雨雪脸上，是笑与泪的交融，看了只让人心疼。
“如果您不是神明大人的话，应该不会在意我的死吧，那样的话您就可以直接走开了。如果您真的是爱着人类的神明，我想请您，拯救我。”
她笑着，手指渐渐没入喉咙，再深入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仵自在凝心静气地盯着她，他在赌，赌她不敢那么做。
“再见。”
眼看仵自在不为所动，将雨雪笑道，心中一狠，手指再次发力……
“砰”地一声。
仵自在飞一般撞破了玻璃，握住了她那只要终结自己生命的手。
“我就知道，神明大人，您不会抛下我的。”
将雨雪流着泪微笑道。
警报声突然大响，看来将雨雪的父亲很关心她，为她一个人就设置了这么大动静的警报。
“看来你也不能待在这里了，既然你注定要死的话，那就跟着我们一起旅行吧，你愿意么？”
“乐意至极，神明大人。”
将雨雪一下子抱住仵自在，神明，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仵自在一手搂紧将雨雪，踢开前方的玻璃，再扒开窗户，左脚踏在窗沿上。
“还有，我不是什么神明。”
仵自在纵身跃了出去。
……
“果然还是带来了么？”
小白看向将雨雪所在的房间，笑了。
“仵君，意外的心软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