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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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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冲和谢宓是老相识,他俩之间的感情不光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么简单,还要追溯到上一代。

    谢家是纯正的盗墓世家,每一代都是门里人。范中华交好的那位“掌柜的”,与谢家关系匪浅,二人先后出生,父亲又都在勘探队里,自然而然地就玩在了一起。

    两人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时间,彼此间的默契远非常人可比。就拿那个哨子来说,寻常人听来没什么特别的哨音,他俩却能传达非常复杂的信息。谢宓进了山洞以后,吹出的哨音里除了表示情况棘手之外,还表示要火。

    谢宓不抽烟,就算是抽也不会是在那么一种情况下。范冲虽然感到困惑,还是跟我要了打火机上去了。刚刚到了洞口,范冲就觉得不对劲,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没有发现谢宓的身影,哨子的声音即便加上洞壁的反射,依然非常微弱。最奇怪的是,洞口有风。

    这很不合理。

    山洞只是个洞,不是通道,不应该有风才对。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把山体挖穿了,可是山洞里没有丁点的光亮。

    面对这种不寻常,尽管担心众人的情况,范冲依旧没有轻举妄动。他将登山服的袖口和裤管全都扎死,连体的帽子拉链也拉了上来,只露出眼睛,然后才进入了山洞。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谢宓的哨音变了,范冲听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头发。

    什么意思?范冲隔着衣服摸了摸头顶,头发一切正常。

    哨音在山洞里回荡,没法判断谢宓的位置。范冲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洞里边,发现这个洞其实并不深,也就十一二米的样子,直径也只有三米左右。

    范冲在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这里绝不是什么修道之人的仙人洞。如果是为了修仙,根本用不上这么大的规模,都快赶上防空洞了。

    山洞里非常黑,即便把手电光调到最大,可见度也没有提升。范冲心生猜测,他觉得洞壁上应该是有某种涂层,可以抵挡光的反射。念及至此,他便伸出手在洞壁上摸了一把,也正是这一摸之下,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洞壁的触感很光滑,可既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而是像摸到了头发一般。范冲毛骨悚然地靠近洞壁,看清了上面的情况。

    全都是头发。

    在山洞里的微风吹拂下,发梢微微飘动,整个洞壁都被头发覆盖着,看不清原本的模样,那情景就像是爬满了爬山虎的院墙,只是这里没有花。

    即便是范冲也有些搞不清眼前的情况,他调整了光圈,贴得更近一些,这才发现,所有的头发并不是后来贴在洞壁上的,它们的根在洞壁里面,就好像是整座山洞长出来的头发一般。

    范冲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想看得再仔细一些,变故突生。

    他面前的头发如同活物一样,朝着他的鼻孔钻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中了招。那些头发进入鼻腔以后还在继续延伸,朝着喉咙蔓延过去,眼看就要窒息,范冲情急之下想起我的打火机,燎起了面前的头发。

    那些头发很怕火,离火远远地就开始收缩,除了一部分被烧断以外,其他的都缩回到了墙上。范冲抓住断掉的部分,从鼻子里拽了出来,那种感觉实在太过酸爽,他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地。

    范冲回过神来,将鼻孔用东西堵住,但没完全堵死,留了点空隙用来呼吸。嘴巴紧闭,一点空隙都不漏。

    他可以确认,这么诡异的头发,其他人一定是中招了。他退回到洞口,谢宓的哨音已经彻底消失了。

    没有任何办法,范冲只能贴着洞壁,一点一点地搜寻起来。这些头发会钻进人的体内,很可能会窒息而死,情况非常紧急。

    好在这些头发是怕火的,范冲拿着打火机接近的时候,头发会缩回到洞壁里,只留下浅浅的一层,这么一点点找过去,终于被范冲发现了谢宓。

    她像是被镶嵌在洞壁上一样,只留下两只脚露在外面,整个人都扎进了山体里,被头发一盖住什么都看不见。范冲脱下她的鞋点燃,驱散了周围的头发,这才敢伸出手去拽她。

    那是一个开在山体上斜向下的洞,洞身并不规整,都是尖锐的石头,谢宓的身上被划破了很多伤口,墙上的头发对鲜血似乎有所感应,想要靠近被火给烧了个精光。

    除了这些伤口,谢宓没事,她的鼻腔口腔中全是头发,连耳朵里边都钻进去不少。她简单地清理一下,就和范冲一起寻找剩下的两个人,如法炮制地找到了昏迷的梁叔和跳蚤。

    用登山绳捆着,把昏迷的两人慢慢放下了山,范冲找了一圈才发现被打晕的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山洞之中的情况居然会如此古怪,那些见孔就钻的头发太过邪门,如果是我和范冲一起上去的话,恐怕要救的人又多了一个。

    谢宓虽然身手好,可是洞里的情况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因此也中了招。她一直把哨子死死地咬在嘴里,这才在鼻腔和口腔被头发塞满的情况下发出了求救信号。

    跳蚤和梁叔中招比较惨烈,他俩身上的所有洞里都是头发,范冲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他俩清理干净,至于有没有断在身体里面的就不知道了。这俩人一直处在昏迷中,范冲看过,脑袋没有受伤,只能怀疑是长期缺氧导致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人如果窒息时间过长,是会变植物人的。

    我问范冲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腿上的是下山时摔的,胳膊上的是拉拽谢宓时被石头刮伤的。纱布缠得非常夸张,不过他举手投足间动作没什么影响,看来伤得不重。

    “你说这里不是给人走的路,是什么意思?”听范冲讲完洞里的情景,我依然没有理解他的那句话。

    范冲面色凝重:“那个洞里的头发,很不寻常。我怀疑那是一个陪葬坑,里头的头发,来自于活埋的陪葬之人。”

    如果是活埋的话,人的细胞没那么快彻底消亡,再加上药物或者别的手段的刺激,头发继续生长也不是不可能。活人陪葬这种毫无人性的殉葬礼仪,在中国的封建时代一直都有。这种制度兴起于奴隶时代,殷商,周,春秋战国,及至秦朝都有人殉的恶俗。儒家成为统治阶级采纳的主流思想以后,曾经对这种恶俗进行过批评和抵制,很多朝代和帝王宣布废止,但始终没有彻底消灭。封建王朝的最后两个朝代,明清两朝之时,这种恶俗死灰复燃,朱元璋的墓里有大量的妙龄少女殉葬,死状奇惨。

    湖北在地理上的定位很模糊,根据自古中原不过淮的说法来看,它算是南越地区。尤其是神农架一直以神秘著称,神秘伴随的,往往就是愚昧。历史上缺失的部分太多,我们无从推测,是否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位统治者,惨无人道地用了大量活人来进行殉葬。

    范冲的观点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可能是一座不知主人是谁的大墓,这座墓太大了,需要用到一座山的木材。这样的大墓修建于地下的可能性不大,他怀疑整座墓是挖山而建。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通道,正是其中一条墓道。

    一条露天的墓道。

    这种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这个土往往认为是地下的意思。不过挖山修墓这种事也不少见,各地都有发现。

    如果真像范冲所说,用一条峡谷来做墓道,那这座墓得有多大。

    “我觉得有问题。如果真有这么大一座古墓的话,那个山洞作为殉葬坑是不是太小了点,比例不协调啊。再说,用活人殉葬这种方式咱们都知道,可也听说过把人封在墙里,只露出头发的啊。”

    虽然范冲更专业,可我觉得他这次分析的有问题。范冲也没反驳,而是认真思考着我的话。他的困惑就在于,如果那不是一个殉葬坑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被埋在里面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除非我们再次上去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山洞,可我一点都不想。

    跳蚤和梁叔醒来时我们正围着火烤干粮,两人没有受什么外伤,身体状态还行。我递给他们食物,两人却都说不饿。

    这很奇怪。这俩人从赶路算起,到昏迷醒来,已经接近十个小时没进食了,这会儿居然说不饿。

    跳蚤掀起衣服,拍拍浑圆的肚皮:“你看嘛,我这肚子里撑得死死的,什么都不想吃。”

    我们脸色都变了,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

    范冲给他们清理头发的时候,有一部分断在了身体里边,现在看来,那些断掉的头发,不只是进入了喉咙,还深入到了胃里。

    听我们说完,两人的脸都绿了。梁叔的嗓子被头发扎伤,这会儿倒是没那么尖细,粗犷了不少。“这次算是丢人现眼了。范小子,有什么办法没有。”

    范冲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里头是绿色的液体,很粘稠。

    “用这东西吧,一人一滴就行了,千万别多用。”

    范冲交代了用法,拉着我走远,我正疑惑着,就闻见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传来。“我靠,你给他俩的是什么?”

    “好东西。”范冲竟然有些不舍:“你知道我弄到这点有多不容易吗。这东西催吐非常管用,哪怕你吃了一整个鸡蛋下去,也能让你原样吐出来。头发而已,喝一滴就够了。”

    这么臭的东西还要喝下去,我被熏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我捏着鼻子跑出老远,指着范冲不让他过来:“离我远点,我现在感觉你都是臭的。”

    梁叔和跳蚤按照范冲说的喝了一滴,见效非常快,两个人扶着树吐得撕心裂肺,可头发这东西不像别的固体,它又长又软,卡在嗓子里出不来,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用手去抠,把一团一团的头发从喉咙里抠出来,看得我无比难受,非常想跟他俩一起吐。

    谢宓一直守在火堆旁,对这一切都不关心的样子,我正佩服她的忍耐度,却在她抬头的时候发现她鼻孔里塞了两个纸团。

    我靠着树点了根烟,看范冲忙前忙后的给他俩找水漱口。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遥遥喊道:“这只是把胃里的吐出来了而已,万一进了肠子可是不管用的,你有泻药吗,让他俩再排一排。”

    范冲摆摆手示意我别说风凉话,我嘿嘿一笑嘬了口烟,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

    下雨了吗?我纳闷地看了看天,虽然已经阴暗了下来,可还是能看出来是晴天啊。

    我往前脖子,抬起头看向树上,一截树枝在我头上晃荡,再细看之下,我傻在了当场。

    那根本不是树枝,而是一条通体黝黑的蛇,就在我头上不到半米的位置,它仰着头吐着信子,刚刚的湿润来自于它的口涎。

    我顾不上恶心,也不敢大喊,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脚步,为了避免抬腿动作过大,我连脚不都离开地面,只能一点点蹭。范冲看我动作古怪,疑惑地问:“你干嘛呢?模仿迈克尔杰克逊吗?”

    别说,这动作还真像太空步。

    我没心思和他说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乱动,只是轻轻晃了晃手示意他有情况,也不知道是天色太暗还是他没注意,居然没管我。

    我叫苦不迭,暗自恼恨自己刚才跑出这么远。那条黑蛇一直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随时都能从树上飞下来咬我。见我离得稍远了些,它居然跟着往下游动,保证我一直处在攻击范围内。

    神农架真是邪门,这里头的动物都他妈成精了吧。猴子会排阵型,蛇也这么难缠。我不敢再乱动,一人一蛇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

    微风吹过,我手上的烟又煺了一点,飘起淡蓝色的烟雾。透过烟雾,我发现有些不对劲,黑蛇身上的鳞片,居然在随风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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