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蛇潮
微风吹过,黑蛇身上原本应该很是坚硬的鳞片,居然像毛发一样随风飘动。就像,就像人的头发一样。
我想起范冲描述的洞中情景,突然有了别样的猜测,他怀疑那是一个葬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有人的尸体。
或许那里头,埋的根本不是人。
洞里的头发非常诡异,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的,那这条蛇会极度危险。我调整了气息,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趁着烟雾遮挡蛇的视线,转身就跑。
关键时刻,我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蛇都是近视眼,有没有烟雾遮挡其实没什么区别。它们真正所依赖的是鼻孔和眼睛之间的颊窝,通过热成像的方式判断猎物的形状和动向。
我跑出没有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破空声,它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冰冷又柔软的诡异触感传来,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我以为它会张嘴咬我的时候,黑蛇调整了身姿,卷上了我的脖子,我伸手去拽,只拽掉了一团毛发。那毛发看似柔软,触感却很扎手。
它越缠越紧,我不自觉地就张开了嘴,这时蛇头已经绕到了我的面前,顺着我的嘴就钻了进去。
听说蛇肉的味道很鲜美,可那是炖蛇羹,这样生吃活蛇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更不用说这条蛇身上全是黑毛,又臭又腥。
我两只手拉住蛇身往外拽,可刮过鱼鳞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顺着发力只会打滑。我感觉到蛇头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再钻下去我非交待在这不可。
好在我这边的动作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谢宓几个动作便来到我身前,手指间夹着几枚钉子,飞速地钉在了蛇身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传说中的七寸,只觉得缠绕在脖子上的蛇身一松,终于可以把它从嘴巴里拽出来。
我狠狠地将还没断气的蛇摔在地上,它和满地腐烂的枯枝烂叶混在一起,居然没那么好分辨,幸好它身上的黑毛出卖了它。我怒火攻心,掏出打火机就要把它点了,谢宓拦住我道:“别乱来,可能有毒。”
一听说可能有毒我哪还顾得上它,连忙查看身上有没有被蛇咬过的伤口。范冲也赶了过来,看到还在扭动的黑蛇道:“没事,应该是一条黑脊,没毒。”
我没听说过黑脊蛇,不过听他说没毒我也就放下了心来。看到蛇身上的毛发,范冲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打开手上的纱布,我诧异地发现那伤口非常小,几乎就快愈合了,用那么厚的纱布来包裹是不是有些太过夸张了。
黑蛇已经死了,那些头发一般的毛发如同被晒蔫了的野草一般耷拉着。范冲把伤口凑到蛇的身边,那些毛发立即像钢针一样竖了起来,朝着他的伤口扎了过去。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火将黑毛烧了个干净。
黑毛尽褪的蛇露出真实面目,它的头很小,身上的鳞片也很小,整条蛇除了颜色以外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那些黑色的毛应该是从鳞片中的缝隙长出来的。
我从未听说过有长毛的蛇,其他人显然也是一样。范冲拍拍我的肩膀道:“崔哥,你说的可能是对的。那洞里埋的不是人,是这东西。”
范冲给我普及黑脊蛇的常识,这种蛇类在多个省份都能见到,除了长得可怕,其实没有毒。从体型和特征上来看,这条蛇的确是黑脊,但是它身上的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范冲推测这可能是一种生物变异,至于怎么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它刚才想往我的嘴巴里钻,和他们在洞中遇到的情形也很相似。这条蛇死了以后毛发还能动,那洞里埋的确实可能是它的族类。
我清了清嗓子,小舌头被蛇身磨得火辣辣的疼,很不舒服。跳蚤和梁叔遭遇的还只是黑毛,我却是差点吞了本体,说起来我比他俩惨得多。
那俩人吐得都快虚脱了,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们回到火堆旁的时候,他俩正忙着进食。我把白瞎子临走前跟我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梁叔咬了咬牙道:“敢算计老子,等出去了我非要他的命不可。”
我吓了一跳。他刚刚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可不像是放狠话那么简单,我一直拿他当盗墓贼看待,没想到他居然和钟馗一样,拿人命不当回事。
很久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拿别人的命当回事,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不知道这算事一种觉醒还是退化,但从那以后我更加明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
梁叔尽管在气头上,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在思考了一会儿后认为不能信白瞎子的话。这种江湖骗子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的心理,他说这条路是错的,实际上未必。我们走到现在,遇到的最大的危险不过是临时起意去钻的山洞。反倒是另一条没有选择的路,才可能真的是步步杀机,白瞎子的目的是为了把我们骗过去害死我们。
梁叔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没有上山钻洞的话,我们这会儿已经走出很远了才对。
“路的问题先放一边,现在白瞎子跑了,没了向导,咱们要怎么找到地方?”范冲做了总结,提出新的问题。
我尴尬地笑笑,这事儿还是得怪我。
“没了张屠户,就只能吃带毛猪吗?”梁叔的派头拿的很足:“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我看过了,这条山谷非常的长,望不到头。神农架就算大也是有边界的,我相信走到头一定有所发现。范小子你脑子够用,不过不懂风水。这条山谷的地势很奇妙,这是一条潜龙。潜龙在渊,这个山谷就是那个渊。看到远方的那个山头没,那里应该就是龙头。龙抬头,好兆头,如果有大墓,一定是在那。”
风水一说,玄之又玄,除了卧室门口不要对着镜子以外,我是一概不懂,就连这一条都是装修工人跟我讲的,说那样装的话不聚财。
范冲点点头:“梁叔您是行家,您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没问题。如果没事儿的话,咱们继续赶路?”
范冲的话说得客气,我还是听出了他暗含的着急。的确应该着急,钟馗那边不知道甩开我们多远了都。
梁叔老脸上透出一丝尴尬,显然意识到自己下午非要钻山洞的行为误了事。
我们刚要收拾东西,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爬过。这会儿天色已经黑透了,范冲把手电调成远光,照向山谷的入口,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人却不一定看得到。我们放眼过去,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以为是风弄出声音的时候,视线的极限处出现一道奇怪的黑线,像是一条绳子在落叶中打了个滚,卷起了树叶。
那不是绳子,那他妈的是黑脊蛇。
无数的黑脊蛇抖动着身上的黑毛,在夜色中快速地向我们逼近,形成黑色的波浪。我吓得腿都在打颤,一条蛇就那么难对付了,这么多条简直叫人绝望。
跳蚤已经听我们说了黑蛇的厉害,他捡起地上燃烧的火把:“别傻愣着了,快点火。”
黑毛蛇确实怕火,这是好方法。我冲到火堆旁,把燃烧着的树枝扒拉得到处都是,地上的落叶很快被点燃。
很快我就后悔了,火蔓延得太快,这样下去根本无法控制,很可能把整片山林都点燃,引发大火。纵火罪也是刑事犯罪,前不久我刚刚听老六普及完相关知识。
大火烧起来,蛇的行进速度稍缓,我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一道道黑影从天上落下。我还以为是下冰雹了,直到一条黑蛇从我面前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落下,我才想起来看看头顶的树。
同样是蛇,无数的蛇盘踞在树上,距离地面较近的黑蛇被火燎的受不了掉了下来,跳蚤没我这么幸运,身上落了好几条,好在他手上还有火把,那些蛇落到身上以后就溜之大吉了。
可是掉落的蛇越来越多,被火烧到以后发了疯一样的打滚,连地上的火势都被扑腾小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叔甩开一条要往他裤裆里钻的蛇高喊:“跑吧,再呆下去要成点心了。”
我心说这些蛇不是要吃我们,它们是想钻进我们的身体里做点心,就没见过这么甘于奉献的蛇。
我不知道其他种类的蛇会不会叫,反正我面前的这种不会。无数的蛇在大火中翻滚抽搐,可是除了火的噼啪声,一点叫声都没有,这是一种无声的惨烈。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有些蛇已经被烤熟了。跳蚤第一个,然后是梁叔,谢宓捡起几块石头扔出去砸在火堆里,溅起一片火星,暂时阻碍了蛇的靠近。我惦记范冲腿上的伤势,想搀着他,没想到他跑得比我还利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些蛇好像更加疯狂了,无论是地面还是树上,它们的游动速度都不比我们慢多少,我眼睁睁看着两条黑脊蛇在我面前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这里的树太密集了,树枝之间交叉掩映,很方便它们的行动。
天色纯黑,我们的手电光在山谷间划出一道道光影,跳蚤的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火把不松手,那树枝都快烧到底了。
脚下的触感非常诡异,除了厚厚的落叶层以外,我确信自己踩到了很多条黑脊蛇。这种蛇看着吓人,习性也古怪,其实战斗力并不强,只是数量太多了。
我很庆幸自己前段时间在健身房的苦练,让我这会儿可以跟上大家的步伐,我甚至跑到了谢宓的前头,不过很快又意识到谢宓是故意落下做殿后的。
就这样一路狂奔,我感觉至少有三公里的距离,周围再没了蛇的身影,跳蚤跑得太快了,已经甩开我们将近上百米,这小子是时迁的后代吧。
梁叔岁数大了,体力不支,我跑在他身边能听见他一直在喘粗气,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他猫着腰扶着树,一边摆手一边道:“不行了不行了,得歇一会儿”
谢宓观望了一下后方,点点头示意危险暂时解除,我们就像被水泡过泥人一般瘫倒在地,看谢宓脸不红气不喘悠哉的样子,我这次是彻底服了。
我们身上的装备得有十多斤,这属于一次三公里的负重越野。如果是在城市里,就算屁股后面拴条疯狗我都不会跑这么快的。毕竟被狗咬了可以打狂犬疫苗,被蛇钻了肚子我就得在荒郊野外开膛破肚了。
跳蚤回头见我们都停了下来,也止住了脚步,他手里的火把早就在奔跑中熄灭了,只剩一个手电筒,距离较远,顶着光线只能看清一个亮点,根本看不清他的人,我喊了两声示意他过来汇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这边过来了,手电光一晃一晃的,像是个大号萤火虫。
我摸出一根烟,还没等点着,就见远处的光电一下子升得老高。什么情况,跳蚤只是叫跳蚤而已,弹跳怎么会这么好。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哀嚎,是跳蚤在求救。
谢宓已经冲了出去,我试着站起来,第一次居然失败了,腿抖得厉害,又酸又软。梁叔更不行了,气还没喘匀呢。
跳蚤叫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声音,只剩手里的手电在空中摇曳纷飞,舞出一道道光圈,这真是邪了门了,他怎么做到的。
等我艰难赶到才明白怎么回事。跳蚤被一条大蛇卷了起来举到了半空,是被勒得发不出声音,好在手电一直没松手,这才被我们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从外观上来看,这条蛇和之前在山谷上遇到的是同一个品种,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条。
跳蚤的应变能力很强,峨嵋刺深深地扎进了蛇的身体里,不过大蛇疼得翻滚不停,倒也让他吃尽了苦头。谢宓手里的钢钉射了两轮,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大蛇已经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巨大的蛇头死死地盯着谢宓,我脑海中浮现八个大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