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盗
档案馆在老城区,占地面积不算小,有三栋楼,不过都是四层的老楼。清水衙门,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多,整个单位除了十几个工作人员,最多的就是数不清的档案。我们学校还有档案学这个专业,每年报名的人连招生计划数都录不满。不过毕竟是个政府机构,每年都有招聘名额,那些不想去热门岗位竞争的,都会报考档案馆,然后当成跳板转去别的单位。
档案馆就像这座城市,暮气沉沉地活着。
把我的面包车停在两条街以外,我俩步行走过去。路上除了夜班的出租车司机之外没什么人。档案馆的大门口有保安,我俩绕到了后边,打算翻墙进去。
我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主楼,而是在旁边的副楼。可能是工作人员疏漏,没有上锁,只是挂在上面当个摆设。范冲掏出一双黑手套戴上,小心地拿掉锁。“你在门外守着,我进去就行了。”
我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如果只是把风的话,我的罪也许能定得轻一点。
七月底的夜晚,下过雨后很是凉爽。我缩在一根柱子后面隐藏着身形。担心会暴露,手机也不敢玩,烟也不敢抽。无聊地想数星星,发现是阴天,雨虽然停了,漫天的乌云还没散,一点星光都没有。月亮藏在云层中,只有一点氤氲的光斑。
这种天气倒是为我们添了几分掩护,只要不是拿着红外探测仪,轻易别想发现穿着一身黑的我。
我扭头看了一眼副楼,几十个黑漆漆的窗子,不知道范冲在哪一扇的背后。他虽然有结构图,却没有档案馆资料分类的明细,要一间间地寻找,这是一件既讲究效率又讲究技术的事。最起码那些房间肯定是落了锁的,他得会开锁才行。指纹锁和密码锁的概率很低,大概率是老式锁头,他应该可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外不时经过的车流声。我用袖子挡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张踩水的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触动,比金柱在我们面前被毛僵咬死的触动还要大,我没想到在回到正常生活中以后还会出现死人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告诫自己,从现在开始要扭转以往的作风,不能再拖拖拉拉瞻前顾后,要果断一些了。不管愿意不愿意,我都已经卷进了这件事里,要想不被体内的毒素炸死,就要努力寻找一条出路。我和范冲都已经中招了,那谢宓呢,她在哪里,是不是也一样未能幸免?
思绪混乱,脑海中不知道闪过多少事情,搅成了一团浆糊,我知道自己是困了。刚才睡的觉根本不顶用,毕竟中午喝了一瓶白酒。酒劲加困劲上头,即便在这么紧张的环境里我还是忍不住打哈欠。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影。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音。范冲示意我噤声:“嘘,是我。”
“你他娘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怎么样,得手了?”我生气地瞥向他的手,两手空空,身上也没有鼓鼓囊囊的地方。
范冲摇摇头:“没有。先回去再说吧。”
我俩心事重重地翻墙出了档案馆的院子,路边已经开始有早班的环卫工人在干活了,看到我俩奇怪的装扮瞧个没完。好不容易躲开视线回到车里发动,我急冲冲道:“怎么回事?没找到?”
“找到了,也没找到。四十二研究所的所有资料都放在一起,很好找。可我翻了三遍,就是没有第六勘探队的资料。从一到十四都有,唯独中间缺了第六勘探队的,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我不说话了。
档案馆虽然冷清,工作还是负责的。第六勘探队的资料混在了别处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事实上我俩都清楚,这支勘探队处处透着不寻常,资料被人拿走的可能性非常高。
会是谁呢?除了我们之外,谁会对多年前的一支勘探队感兴趣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得和谢姐联系一下,这事儿还得落在她那边。”回到店里,范冲就拿起了电话。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四点五十五,这个点正常人都在睡觉吧。
他发了一条短信,出乎我意料的事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然后这小子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就去洗漱张罗着要补觉,看得我一头雾水。
“你就放心地睡吧。谢姐已经知道了,她正在想办法。”
想到谢宓那张冷冰冰的脸,我莫名地觉得还挺靠谱。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想办法。
也许是昨晚半夜折腾了一通的关系,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我醒来的时候范冲不在床上了,外边传来说话声。
耳钉已经来上班了,正和范冲闲聊。他那点智商,很快就被范冲哄得乐呵呵的。见我出来,耳钉兴奋道:“老板醒了,吃点啥不?”
我让他去买了三人份的早餐,趁他出门的工夫跟范冲说到:“你可别给他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范冲嘿嘿一笑:“就算我说了,他会信吗?”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换成一个月前的我,谁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有毛僵我也是不会信的。电影之所以是电影,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里头演的东西是假的才乐意看,其实这个世界要远比编造出来的故事更加离奇。
吃过早饭,范冲找了本杂志坐桌边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耳钉扯淡。我躺在那张老摇椅上,摇摇晃晃地昏昏欲睡。范冲的手机就在旁边,一直没有响。
不能再睡了,这么睡下去晚上我就该失眠了。我找出洗漱包,打算去健身房,范冲好奇地问了一嘴后,对此嗤之以鼻。“健身房练出来的都是花架子,光长肉不长本事,你要是有心思,还不如等见到谢姐的时候让她教你几招,到时候一般人三五个不是你对手。”
我冷哼一声:“你算一般人吗?”
“干嘛,想揍我?不是我跟你吹,崔哥你还真不是我对手,怎么说我也是从小被调教出来的。”
耳钉在一旁好奇道:“范哥还会功夫?”
“功夫谈不上,真正的功夫都是要命的杀人技。我这两下顶多算是皮毛。”
耳钉却当他是在谦虚,缠着他非让他露两手。范冲作茧自缚,无奈地让耳钉去找个酒瓶子来立在桌上。
我也来了兴致,好奇地看他俩闹腾。范冲把酒瓶子摆在桌子边缘,一推就能掉在地上。他活动活动筋骨后,冷不防地一记飞腿,脚尖踢在酒瓶上方开始收缩的位置,断成两截。上半部被踢飞摔得稀碎,下半部分还稳稳地站在桌上,几乎没动位置。
耳钉愣愣地看着,别说拿脚踢酒瓶子,就算给脑袋开瓢他都干过。他没瞧出门道,我却知道范冲这一脚很不简单。换做是别人,兴许能一脚把酒瓶子踢成两半,但下半部分肯定也跟着飞了,绝不会稳稳地停在桌上。
我好奇地打算自己试一下,结果悲催地发现我连把脚抬到那个高度都够不到,我根本踢不着桌上的酒瓶,用力过猛还险些扯着裆。
范冲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耳钉也跟着一起嘲讽我。我气不过地拿着洗漱包去了健身房,那块儿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老男人,低头都看不见脚了,我去那找自尊去。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天,我都开始着急了,范冲依然很淡定。谢宓那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轮到我去买早餐,油条摊子前边排的人多,我费了点时间才回来。等我到店里才发现,范冲已经收拾利索了。
“崔哥,这几天麻烦你了。你看要不算一算,我给你付房钱和饭钱?”
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啊。范冲虽然爱挤兑我,可这种低级玩笑不是他的风格。“什么意思,你要走?”
口里塞满油条说不了话,范冲胡乱地点点头。
我满腔的问题卡在嗓子眼问不出来。
范冲要走,就说明谢宓那边有了消息,应该是要他去会合了。按理说,我应该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可是这些事他要是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我沉默,范冲道:“放心吧,找到办法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说的办法是治疗那种未知毒素的办法。我们都中了毒,可现在似乎只有他们在努力,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
勘探队为了找到办法,有人失踪,有人死了,说明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我不知道范冲他们要去做什么,总归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别想那么多。我们不会因为这个有什么想法的,你本来就是无辜的。”范冲心思敏锐地宽慰着我。
范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消失了。我本应该恢复原样的生活却变得一团糟,每天都是心神不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耳钉看得痛苦不已:“老板你是不是早更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医院。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我确实应该去一趟医院。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了各种检查,价格比我这么多年吃的药加起来都贵。现在的医院简直就是阶级制造者,我一个小老板进去再出来都快成贫农了。
检查报告不出所料,医生告诉我我的体内确实存在某种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它和细菌病毒之类的都不一样。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危害,如果我放心不下,她建议我去首都的大医院查一查。
不用去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我果然也没能幸免中招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可是确认的那一刻我还是心一沉。说句矫情的话,我还年轻,虽然高不成低不就,可我的生活中还是有很多快乐的。要是哪一天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了,我真的会很遗憾。
就算真的要死,我也要自己掌握。
我狠狠地踩灭了烟头,赌气似地离开医院回到店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范冲他们。
范冲在我这呆了好几天,我都没想到跟他要个电话,或者说,潜意识里我还是不想和他们有联系。
耳钉看我打包好了行李好奇道:“老板,你要去找范哥吗?”
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范哥说的呀,昨天他给我发短信,说你们可能要一起出远门旅游几天,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礼物。”耳钉翻着手机,找出短信给我看。
王八蛋,给耳钉留了电话都不给我。
电话的嘟嘟声听得人很是心焦,直到那头“喂”了半天我才回过神,却不知道说什么。
范冲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不知道这几天经历了什么。见我半天不出声,他试探着问到:“崔哥?”
这一声崔哥,让我再次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小黄毛。曾经靠我们保护依然被吓得哇哇哭的小屁孩,如今却比他崔哥强太多了。“你们在哪里?我要一起。”
那头很嘈杂,范冲似乎和谁说了什么,半晌才回道:“我们在西安,你要是想来的话,可以先去十堰等我们。”
西安?十堰?
这两个地方一个在陕西,一个在湖北,这是要做什么?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范冲道:“你如果确定要来,我就给你列个单子,照着单子准备吧。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要心疼钱,一定要买正品。”
范冲的短信发过来,列了长长的一个单子。各种各样的装备后面都附着品牌的名字。我上网查了查,大部分都是专业的登山设备。这些东西的价格非常昂贵,我手头的钱不够用,没办法给老六打了电话,借了几万块钱。
我们这没有专卖店,只能从网上买。我不太会网购,就把单子给了耳钉让他照着买。看到价格的时候耳钉也吓了一跳:“老板,没看出来范哥还是个专业的驴友啊,你们这是要去爬山。”
我没法回答,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