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故人来访
这原本应该是一间仓房,用来放杂物的。赵长城那么穷,应该没什么杂物才对。可是眼前的屋里,却多了几样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东西。
那是几张行军床,老式的那种,被折叠起来贴着墙放着,屋子正中有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小木桌,看样子是餐桌。
赵长城是个老鳏夫,就一个人,他家里怎么会需要这些。我数了数,竟然有六把椅子。
这是哪个传销团伙拿这儿当据点了?不对啊,传销的话,不应该只有这么点人。
墙角处有一堆垃圾,我找了根棍挑开翻了翻,大多数是面包干粮的袋子,上面的生产日期已经看不清了。几条又黑又硬的毛巾,一个一掰就碎的脸盆,还有几个烟盒。
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人数不少,时间不短。而这个人不是赵长城,他没这个条件天天吃面包。
我又查看了一遍,想找找看有没有衣服来帮我判断一下住的人是谁,可惜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堆没有价值的垃圾,这房子里被清理的很干净。
我擦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点了根烟,开始琢磨可能性。村长说老赵死的时候来过几个年轻人帮他料理后事,具体是几个来着,六个吗?
赵长城的死连村长都记不太清了,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不像现在,人手一个手机,座机都还没普及开。老赵平日里也没有亲戚来往,那些所谓的远房亲戚,怎么会突然接到消息出现得那么快呢?再者说,婚丧嫁娶在农村是大事,只要家里长辈没死绝,怎么也不会轮到几个小辈来帮着料理后事。
我对那几个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直觉告诉我,这些人和我爸有关系。
踩灭了烟头,我伸了个懒腰,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去拿的时候,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两个脚印。
脚印很浅,上面已经落了灰,很不容易发现,看样子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了。有人踩过这张桌子。
房子很矮,有什么地方需要踩桌子呢?
目光落在主梁上。
那会儿的农村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吊棚,大多数是直接裸着,抬头就能看见房梁。为了避免被耗子糟践了东西,人们会选择把粮食啊钱啊之类的藏在房梁上。
我跳上桌子,踩在之前的脚印上,正好能和房梁平行。房梁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我耐心地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块不一样的痕迹。
有一块灰尘落的不够厚,方方正正的形状,之前这里一定摆放过什么东西,被人取走了。
摆在我面前的有几个问题。这东西是什么?它的主人是谁?又是谁拿走了它。
毫无头绪。我根本没法推测。
又巡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我便出了屋。老六抓了一把狗尾巴草在编东西,这小子不光灵活,还很灵巧,手工课上就数他做的又快又好。
我想了想还是叮嘱他道:“你别觉得吃了人家喝了人家的就抹不开面子,村长要是提出什么条件别乱答应,现在村民都鬼着呢。”
老六扑哧一笑:“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傻子,这些年早都练出来了。再说我现在停职呢,什么都干不了,可别瞎操心了。还是说说你吧,前段时间消失了好几天,一回来又神神叨叨的,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对劲呢?”
我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那些事我不能和他说,说了他也不会信。
回到村长家,我问他当初给老赵料理后事的年轻人住在哪里,他也是想不起来,只说回头帮我问问。老东西太滑,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这点事在他看来一点价值都没有,根本就没上心。我就拿老六的身份勾着他,想想自己也挺不厚道的。
没敢再吃中午饭,再喝一顿大酒的话我俩又得趴窝。发动车往回走,老六问我不去几个叔叔家里看看吗?
我摆摆手说回去还有事,脑海里却想着一个问题,我爸买了赵长城的房子,我的叔叔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回店里,而是跟着老六回了学校,我想回家看一看。老六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可是有时间的时候回来看看是对的,毕竟这里有你们一家的回忆。”
他说的很伤感。我爸妈没了以后,我就总是在店里窝着,不愿意回来。原本三个人的家,缺了两个人以后,它就只是个房子,不再是家了。我们在车里抽了根烟,各自去面对自己的烦心事。
手头的线索全都断了,唯一可能有发现的地方就是家里。给我爸我妈的遗像上了香,我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只发现了几张照片,没有像钟焱的笔记本那样有价值的东西。
几张照片的主角都是一样的,全都是勘探队的合影。这支队伍一直保持着八个人的组成,除了我爸我妈以外,上面的人我现在还能认出三个。
钟焱,谢观山,范中华。
我想起幻境中看到的人里,当时我就觉得有两个人很面熟,现在想想,除了他俩是范冲和谢宓的父亲脸上挂相之外,还因为这两个人我见过,只是年纪太小给忘了。
合照的背景有森林,有沙漠,有草原,看样子那些年里他们着实去了不少地方。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他们的勘探方向是什么,哪个勘探队会到森林里去找石油啊。
照片背景最多的是研究所的大楼,往往是在出发前或者胜利回来的时候。这些照片年头很久了,不过看得出保存得很用心,褪色并不严重。这么细腻的心思,照片应该是我妈放起来的。
我大梦初醒般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学校和家里没有线索,还有研究所啊。无论是勘探的地点,内容还是勘探队员的身份,肯定都是有记录的。
我兴奋地抄起手机,又愣住了,研究所都解散了,我该联系谁啊?我甚至连研究所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事儿还得落在老六身上,接通电话,我只说有点事需要我爸的人事档案,这东西在学校,他去找人问总比我方便些。
对付着吃了晚饭,我躺在沙发上发呆。我其实并不知道调查这些事的意义在哪里,或者说我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为了仅有的一线希望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一无所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多失望。
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哪哪都不舒服。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表示强烈的不满,我确实需要锻炼了。
健身房就在离店不远的地方,安排了耳钉看店,我便带着洗漱用品去健身了。这里原本是个大超市,后来生意太差倒闭了。不过健身房的生意也不怎么样,连个年轻漂亮点的女教练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客人。
我并不是要练好看的肌肉出来,主要是为了增强身体素质。练了一会儿我就想着,其实应该把老六找来一起的。
日子过得很快,我每天上午都泡在健身房里,下午就在店里和耳钉扯闲篇。生意依然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心思去管,总觉得提不起热情。
老六调了我爸的档案之后,履历里果然写了当年工作过的研究所的经历。东北地区四十二地质研究所,看名字就知道是国家出面组建的。老六打听了一下,研究所解散以后,所有档案资料都送去了市里的档案馆封存,目前还没过保密期,想看的话很费劲。我随便找了个说辞,托他找人帮帮忙,花点钱也不怕。
今天下大雨,我就没去健身房,让耳钉也别来了,一个人在店里用电脑看电影。雨声很大,恍惚间总让我想起广西的地下河。
北方下雨的日子不多,但往往都是瓢泼大雨。好像玉皇大帝的澡盆子漏了一般地哗啦个不停,街上都下起了雾。我没想到这么恶劣的天气还有人上门做生意,所以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我只穿了条大裤衩,腿担在桌子上抖着,非常不雅观。
客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戴着墨镜和口罩,遮挡的很严实,好像防的不是雨而是某种病毒。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看不出来装的什么。
我对他不敲门就进来的行为表示非常愤慨,斜了他一眼,要是袋子里的东西不让我满意,我是不会做他生意的。
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他进来以后就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被他看得发毛了,该不会是个精神病吧,这两年为了创城,街上的精神病不是都清理了吗,怎么还有。“你要干什么?”我听见自己都有颤音了。
他没说话,伸手进塑料袋里掏了半天,拿出来一个纸袋子,上面都浸出油来了,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这香味我很熟悉,是街口的张家烧鸡。
我正诧异着,他缓缓地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怎么,认不出来了?”
我照着他的肩膀狠狠来了一拳,打得他一个趔趄:“不是说不再见了吗?你怎么找到我这的?”
来的人是范冲,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要说我对再见没有预感也不太可能,毕竟我俩查的事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容易就会再撞在一起。
“这不是想你了嘛,就来看看你。说起来我很多年没来这座城市了。”范冲脱了雨衣挂在门上,水很快滴了一片。
可不是嘛,上次来还是很小的时候。我让他随便坐,去屋里找了件衣服穿上,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烧鸡撕好了,旁边还摆着两瓶牛二。
我哑然失笑:“你大老远跑过来,什么都不说就开喝啊。”
“下雨天留客天,你总不能把我赶走吧。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就在街口随便买了点,你别嫌弃。”
我还真不嫌弃,张家烧鸡是我们这座城市的老字号,这边虽然是分店,手艺却没什么差别。烧鸡皮酥肉嫩,香而不柴,非常入味,吃这东西喝啤酒是浪费,就得喝白酒才对,范冲这小子会吃。
我拧开瓶盖随手一丢:“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咱俩怎么说也是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嘴上说着话,手也没闲着,我不着痕迹地就把鸡大腿拿到了手里。
范冲跟我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辣得嘶嘶哈哈的。
说实话我还真饿了,刚才还发愁中午吃什么,这会儿烧鸡在前,我没多少说话的心思,只想吃饱了再说。范冲也不知道打哪来,看样子也很饿,我俩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将烧鸡打扫干净,酒也喝没了。
我打了个嗝,感觉自己也就是半饱。有心想去再弄一只,看着大雨又不想动弹,这小子不厚道,请人吃饭只管半饱。不过这话我没说出口,毕竟我是主人他是客人,按理说应该我管饭才对。
范冲嘿嘿一笑:“没吃饱吧,对不住,我一直是这个习惯,从来都只吃半饱。你看看你再来点啥?”
我好奇道:“只吃半饱?为什么?你胃不好?”
“不是。半饱是一个最合适的状态。吃得太饱,血糖升高,人容易发困,注意力和反应力会下降。这种影响在平时不要紧,可是在某些危险时刻和地方,就要命了。”
正常人谁会经常面对危险,也只有他们这行的才需要注意这些吧。
垃圾没收拾,我俩就静静地坐着听雨。这种氛围很容易犯困,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范冲突然来我这,既不是为了叙旧,也不会是来玩的,他一定有事。可我不想问,至少不想现在问,一见到他我就想起半个月的那几天,身心俱疲。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寂静:“你这店里有几张床啊,我可能得借宿几天。”
他倒真不客气。店里确实有两张床,平时我和耳钉睡午觉用的。我也没有赶他走的想法,就带他去了休息室,顺便告诉他卫生间在哪。等我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范冲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专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