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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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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东西都收拾进库房,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没发现别的有用东西。看样子这份合同,是我爸特意放在学校资料里的。

    为什么,是因为害怕拿回家以后被我妈和我发现吗?

    我摇摇头,感觉不太可能。我爸我妈的感情非常好,有时候显得我很多余,他们两个之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那这事儿就是只有我蒙在鼓里。

    我给老六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怎么样了,结果是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那栋楼就一个大门,有人守着的话连只耗子都进不去。他带人搜了一遍什么发现都没有,埋怨了我好一通。我只能哄着,顺便说了借车的事儿,他一口答应了,还想跟我一起回老家,给我爸我妈压点坟头纸,我就说我还活着呢,轮不到他来装孝子贤孙。

    提前叮嘱耳钉明天不开门,我要回老家,他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问他又不说。第二天起来,我打车往学校走。开我面包车的话,停学校里容易让人给刮了。这车比老黄牛还勤勤恳恳,我暂时还没有换掉它的打算。

    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路况堵了起来,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按喇叭,听得我心烦意乱。透过车窗,我听见响个不停的火警声。探头一看,天空中果然浓烟滚滚。

    我心一惊,看方向正是学校那边。

    没时间等着堵车被疏散了,我敢打赌前边不少车停下来看热闹,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要是碰见跳楼的,人得比这聚得还多。

    我跑到地方的时候,心就更凉了。

    着火的地方,正是我昨天搬东西的那栋楼。这种苏式建筑虽然是砖石结构,门窗却都是木制,更不用说里头装满了各种物资,大部分都是纸,一旦烧起来,根本没法控制。

    老六陪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说着话,像是在解释什么,不过看样子效果不好,几个领导的脸都是一片铁青。我看到其中一位和老六瘦的时候有些挂相,可能是他爸,没想到都当领导了。

    楼前停着好几辆消防车,还有些消防队员靠着车休息,看样子这火烧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不禁感到诧异,按理说这种火应该很好灭才对,怎么搞的这么狼狈。好在这栋楼离新的教学楼比较远,倒是不用担心火势蔓延。

    老六浑身都湿透了,不知道是救火弄的水还是汗。我看他忙的不可开交,也就没再打扰他,借车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学生们应该是接到了通知,没往这边来凑热闹,只有家属区的一些闲人围在外圈闲聊,我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火是早上七点烧起来的,刚开始并不大,只有几个房间。要命的是后勤处囤了点汽油柴油在楼里,除了校车班用之外,有些实验研究也需要。火警出动赶上早高峰,来的稍稍慢了些,消防员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汽油爆炸,要不是威力不大,就出人命了。

    这事儿严重了,可能得有人进去。

    我不禁为老六担心,他在后勤处不是老大,只是个小头头,如果这事儿归他管,那他可就倒霉了。

    这事儿我帮不上忙,以他爸正直无私的作风,恐怕也不会帮他说情开脱。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我不禁想起那个可能藏在楼里的人来。虽然老六他们没找到,我却坚信这火一定是他放的。

    妈的,会是谁呢?

    过了一个小时,火总算是基本扑灭了。老六看到了哟,冲着我远远地苦笑,我示意他忙不用管我。

    回到店里以后,我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这把火很蹊跷。大火烧过,所有的资料都毁了,他是想掩盖什么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儿可能和我有关,或者说,和我爸的事儿有关。

    回老家的事儿暂时中止,我给老六打了几个电话,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接,很是低落。

    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火的确是人为的,目前还没抓到纵火的人是谁。那些汽油的事儿和老六没什么关系,归另一个人负责,已经被警察控制了,等候下一步处理。但整个后勤处都要跟着吃瓜落,他也跑不了,一个处分是肯定的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被暂时停了职,不想在家面对他爸的臭脸挨骂,就问我还回不回老家,想跟我一起去。

    我知道他心情苦闷,就答应了他。第二天我俩吃了早饭就走,这小子居然准备了两大袋子纸元宝,黄表纸也备了厚厚一沓,说是要在坟前跟我爸妈好好诉诉衷肠。我心说那坟里埋的都不知道是谁,你大概率是要鸡同鸭讲了。

    路上一直是我开车,他窝在后排睡觉,呼噜声比外面的车声都大,这两天累得不轻。到地方的时候他先是下车尿了泡尿,感慨这地方变化真大。

    确实变化大,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06年我爸死了,他跟我来下葬,那会我俩还算得上是孩子,现在都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上次回来的时候我留了村长的微信,跟他要了位置。我带了两箱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不过东北就是这样,上门就没有空着手的,好在我也不是求他什么大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我们来的正好,赶上人家今天杀羊。我们这边和内蒙古东部相邻,离之前查过的哲理木盟很近,虽然没有锡林郭勒盟的羊好,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我和老六都是好吃的,偷偷交流来着了。

    香喷喷的羊杂汤喝完,手把肉也上了桌,外面还烤着羊腿,这生活可比市里强多了。老六放下了心事,和村长推杯换盏聊得很热闹。农村人都这样,对老师,尤其是大学里的老师很尊敬。没错,老六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是大学老师,收获了一大波恭维。

    我酒量一般,再说还有正事,就埋头苦吃。等到烤羊腿上来的时候,他俩已经吃不下了,大部分都便宜了我。农村木炭烤的羊腿,金黄冒油,香得不行。

    酒足饭饱,村长的家里人撤了桌,给我们沏了茶,老六躺在人家的炕上呼呼大睡。我和村长围着小炕桌闲聊。

    “赵长城?”村长吐了口茶叶沫子,眼睛透亮,显然还没喝多,当村长的酒量都是深不见底:“你问他干什么?”

    我没说实话,就说听我爸提起过这人。

    “那个老鳏夫,死了好多年了。”

    村长介绍起赵长城的情况。赵长城是解放前生人,祖上富过,家里有几间好房子,定性的时候就定为了地主阶级,那几年过的很凄凉。那段时期过了以后,分了几亩地,他也娶上了媳妇。可惜命不好,没几年媳妇得了癌症就死了。赵长城就成了鳏夫,没儿没女自己生活,日子很是凄凉。他的房子不在村里,在村外有一段距离,平日里也不和村里人来往。他死的时候来了几个没人见过的年轻人,说是他的远房亲戚,帮着下了葬。

    “那他留下的老房子呢?村里没收回来给别人吗?”农村人口多,孩子大了要分家,宅基地就越来越少,按理说那里既然能盖房子,人死了以后应该被村里收回再分配才对。

    村长摇摇头:“没有,那房子风水不好,没人要的。当初老赵头盖房子的时候村里人就劝过他,他非不听。那块地当年是鬼子杀人的乱葬岗,那么多死人住的地方,阴气多重啊,那是活人能压得住的吗?”

    村长想了想道:“说来也巧,你爸多长时间都不回来一次的人,老赵死的时候他刚好在村里,还帮着忙活来着,村里人都夸你爸仁义。”

    他哪里是容易,他是事出有因。“赵长城是哪年死的,您还有印象吗?”

    村长嘬了嘬牙花子,一副苦苦思考的样子:“时间太久了,那会儿我还不是村长呢,想不起来了,回头我给你找村里老人问问。”

    我一番感谢,就想把老六叫起来回我家去睡,被村长拦了下来:“你家冷锅冷灶的,那炕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生过火了,哪能住人。来叔家里了,还能连个热炕都没有?你俩就安心地住下吧,我和小老弟投缘,明天还得接着喝呢。”

    这是什么辈分,我是侄子,老六是弟弟,平白无故比我长了一辈。不过村长说的对,别看现在天热,凉炕还是不能睡的,要不然明天起来非感冒不可。我和老六各自占据炕的一边,这小子不知道火炕炕头的威力,明天肯定满嘴泡。

    我也喝了酒,尽管老六的呼噜声大,也没影响我睡着。酒和肉都是让人犯困的东西,这一觉睡的非常香。老六睡得早醒得早,六点多就醒了跟着村长家里人去看养的猪。后勤处管食堂的采购,这小子其实是被村长盯上了。

    早饭是大碴子粥,我好多年没吃这口了,吃得很香。老六如我所料的满嘴泡,什么都吃不下,坐在一旁吸溜茶水。我边吃边跟村长套话,表示想去赵长城留下的老房子看看。

    村长头都没抬:“都是快塌的破房子了,有什么好看的。小崔啊,你不老实。”

    能当村长的,都是鬼精鬼精的人,我这点道行在人家面前压根不够看。“嘿嘿,我也不瞒您,我这兄弟手里有点闲钱,想在咱们这开个农家乐。现找地方盖房子太麻烦了,要是有现成的也省心不是。”

    老六见我使眼色忙道:“是啊叔,现在城里人就好这一口,说什么回归田园放松心灵,到时候农家乐开起来,村里的猪啊菜啊的也就多个销路。”

    村长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去吧去吧,我让我小孙子带你俩去。”

    村长的小孙子今年8岁,放暑假在村里疯玩,领我俩到了地方以后还不想走,老六给他10块钱才撒丫子跑了。看得我直感慨,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你盯上这几间破房子想干什么?”没有外人,老六就直接问我了:“别跟我说农家乐之类的鬼话。这里虽破不算穷乡僻壤,也够偏远了,傻子才来这玩农家乐。你们那村长,嘴上粘点毛就成猴了,精明得不行,一听就知道你在说鬼话。”

    我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不过村里就这么大,想干点什么是瞒不过人的。农家乐虽然是谎话,不过村长是不会揭穿我的。

    “和你家比不了,我爸倒是也给我留了房子,那,就是这几间。”

    老六瞪大了眼睛:“你还管这叫房子,村长家的猪圈都比它好。”

    不是老六夸张,这几间房子的确破得有些过分了,放在战后的叙利亚都得算危房。一共就三间土房,房顶的瓦都丢的差不多了,露着一个大洞。房门就是两块木板,连个锁都没有。院子里的草比我家的都高,或者说这就不是院子,因为它压根连院墙都没有。三间房屋像是一个废弃了的土地庙,孤零零地在这片空地上不肯倒塌,透着那么股心酸劲。

    都破成这样了,也就不用锁了,哪个不开眼的贼会来这偷东西,就趁早退出这行吧。东北有句话叫耗子来了都转眼泪走的,说的就是这儿吧。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我还是得冒着房倒屋塌被砸死的风险进去看看,老六死活不进去,用他的话说这儿看着比学校里着火的那栋楼还危险。

    我轻轻地推了推,早就腐烂不堪的门板应声而倒,拍起漫天的灰尘,迷的人睁不开眼。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屋里照了照,摆设极其简单,可谓是一目了然。

    进门后首先是一个灶台,铁锅已经没了,留了个大洞。挨着北墙有一个木头柜子,里面是几个缺了口的破碗,旁边还有个大水缸。灶台连着左边的屋子,那就算是正房,搭了个炕,炕席也没了。房顶没吊顶,裸露着房梁,上面全是蜘蛛网。

    另一间屋子还有个门,原本应该上锁的门鼻上绑着一根绳,打的还是死结,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解了半天才解开,门吱呀一声开了,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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