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同的命运
我为什么来了这里?
我想起那个炎热的上午,假装卖东西的钟馗,诡异的录像带和我家祖坟里的两具棺材。
想了想这些事似乎没什么需要保密的,我便原原本本地和他都说了。
范冲听了以后道:“崔哥,钟馗骗了你。”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骗了我,老东西把我骗来这里,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过距离害死我也不远了,我饿肚子最多能挺三天。
“我不是说这个。钟馗跟你说,当年那支勘探队的成员,全都凄惨地死了,这是骗你的。至少,我爸只是失踪了。虽然法律上已经进行了宣告死亡,可我没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是不会相信的。”
我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前忍不住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出口:“你爸加入的那支勘探队,该不会是?”
范冲苦笑:“崔哥,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了吗?”
见我沉思,他又道:“篮球场,小黄毛,假小子。”
这三个词组合着说出来,触发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个画面。
那年我还小,具体几岁已经想不起来了,也就是刚记事的年纪。有一天我家来了客人,是我爸妈的朋友,他们带了两个小孩,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头发上还有一缕黄毛,完全就是《我的弟弟小萝卜头》里的那个形象。另一个是个小姑娘,头发却比我还短,身体也没发育,怎么看都像假小子。
因为大人们要谈事情,就交代我带他俩去楼下的篮球场玩。因为我年龄最大,自然充当了大哥的角色。
学校大院的篮球场,是职工家属孩子的乐园,我们那会儿正是狗都嫌的岁数,很快和另一帮孩子起了纠纷。原因我都忘了,只记得这一仗打得很惨烈,我的门牙被人打掉了,变成了豁牙子,为这事儿哭了好久。小黄毛又矮又瘦,根本帮不上忙,只能挨揍,倒是那个假小子挺厉害,一个人打跑好几个。
卧槽。
我看着范冲,想把他的脸和记忆中的小黄毛重合,可怎么也对不上号。
“看来你想起来了,我听到你叫崔珏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你记性怎么这么差。”
我心说这能怪我吗?先不说你长相变化这么大,光说你现在的身份,我敢往童年玩伴身上安吗?再说你们当年也没跟我说过自己的名字啊,我光喊外号来着。
记忆里除了这一次之外,我们再没见过。这种久别重逢和一般情况还不一样,没那么多的欣喜,毕竟我早就忘了。不过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对我一直以来手下留情了。
“那谢宓就是?”我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假小子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嗯那。你以为谢姐为什么看你不顺眼,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一直说她不好看。”
这姑娘也太记仇了。我记得当年惨胜以后我还说过长大了要娶谢宓做我的压寨夫人,也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想到谢宓现在长得那么好看,我居然还有几分期待。
“你说你爸失踪了,什么情况?”
“根据我这些年的调查,可以确定那支勘探队的确对巴丁潭情有独钟。我怀疑他们来过这里的次数可能超过三次。2000年以后,我爸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几年后又出现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他经常忘记一些事,出门就找不到家。我那会儿忙于学业,虽然请了护工照顾他,可他还是在06年走丢了。”
06年。我重复了一下这个年份:“我爸也是这一年“死”的。”
“你也发现了吧,死了也好,失踪也罢,那支勘探队的队员都出现了不太正常的情况。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他们当年除了正常的勘探以外,还借着勘探的名义下了不少的古墓。钟焱的身份被我挖出来以后,我就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下古墓的事和钟家脱不了干系。于是我便进入了这一行,只有这样,我才有更多和钟馗接触的机会。”
范冲的话解答了我的另一个疑问。我一直想不通,他和谢宓既然跟钟馗不是一路人,为什么会结伴来广西,如果说是为了传国玉玺,那就不应该放弃平台之上夺取东西的好机会。现在想明白了,他俩根本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那谢宓她?”
“我爸也是勘探队的一员,他叫谢观山。”
谢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俩望过去,只见她脸上都是血,站在我们身后的河里。
“你没事吧。”听了范冲的话,我对这个女孩多了些改观,或许童年玩伴这个身份让我对她亲近了不少,看她这个样子我很是担心。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还算足:“有些难缠,不过还是死了。”
她闪开身子,露出身后的狗鱼残躯。说是残躯,因为整条鱼太沉,她只带回来了一部分。
我无从知晓她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将那条白斑狗鱼弄死,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一定很不容易。她靠着墙休息,我和范冲对视一眼,开始收拾那条鱼。
狗鱼的肉质细嫩,又没有肌间刺,再加上活在冷水里,不用担心寄生虫,所以可以生切片来吃。用河水进行冲洗之后,小刀切成生鱼片,我居然咽了咽口水。
虽然不爱吃生鱼片,可这肉得吃。尽管吃饱了不代表我们就能出去了,但是总比又饿又累好一些。
三个人一起吃了生鱼片,我不着痕迹地偷偷瞄了谢宓几眼,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真没错,也不知道当年的假小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好看。
刚刚她说自己的父亲叫谢观山,和范冲的父亲范中华,都是勘探队的一员。我们三个人作为勘探队员的后代,又聚在了父辈当年来过的地方,这该算是一种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我没敢问谢宓父亲的情况,她如果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硬要逼问的话我怕她揍我。
吃了生鱼片,力气恢复了一些。范冲拿着一块鱼骨头道:“我大概明白,咱们进来时遇到的水坝是干嘛用的了。”
我们在那条河岸边的洞穴里,发现了人居住过的痕迹,里头还有留下来的生活用品,其中就有一把巨型的鱼骨梳子。范冲分析,当年那群宋朝败军沦落至此以后,水中养起了白斑狗鱼以供食用。那个水坝下的大坑,其实就是捞鱼的地方。当水坝开启,水里裹挟着鱼冲下,积蓄在那片空地里。我们出来的那个小洞口,一共有八个,是排水用的,上面原本应该有盖子,这些年过去烂光了,只留下洞口。
水在空地里被排干以后,就剩下了鱼,他们可以顺着两侧的台阶走下来捡取。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么说的话,那边的河里,至少还有一条这种鱼。”
在落水以后,我和谢宓先是与大部队失散,随后范冲也过来找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在船上遭遇了袭击,船犯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另一条鱼的攻击。
这两条河虽然相通,但我们之前在瀑布上游见到过这条鱼,所以绝不可能是同一条。
要满足几万人的生存需要,当年这条河里养的鱼不在少数。当几万宋军在地下山谷中齐齐死掉以后,这些鱼就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没了食物来源,只能自相残杀,这么多年过去,就只剩下了这么两条,也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但数量一定也不会太多了。
对于眼前的困境,谢宓也没什么办法。人力就是人力,有穷尽时,再厉害的人也没法徒手通过一段半个小时左右的水道,再怎么打破极限都不行。
虽说是一筹莫展,但我们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大鱼已经死了,我们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食物来源,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们可以再折回到山谷中去,按我设想的去当搬运工,总能腾出一条路来,只是山谷里还有毛僵在,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办法只能被搁置。
吃饱喝足,倦意上涌,我们都靠在墙边睡着了。谢宓叫醒我的时候,我刚好做梦到了关键时刻,睁开眼看到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
谢宓指指水潭示意我自己看,范冲蹲在水潭边正掐着手指演算着什么,一脸兴奋。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发现水潭的水面,正在缓缓下降。
水潭下面是一段河道,联通着外面的巴丁潭,因为连通器原理,两端的水位应该是一样高才对。现在里边的水位下降,只有一种解释,外面的巴丁潭水位也在下降。
是钟馗良心发现,找人抽水来救我们了吗?
这个想法太过天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否决掉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范冲终于算明白了,兴奋道:“咱们可以出去了,只要速度快一些,完全有机会。”
他讲着自己的推算。这段水道现在就如同一个游泳池,我们身下的河水就是进水管,外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在排水的巴丁潭就是出水管。这是一道经典的数学题,幸运的是我们不需要计算出多长时间河道才会排干,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只要排水速度大于进水速度,河道里的水位下降哪怕十公分,我们也就有了可以呼吸的空气。
我们迅速分割了鱼肉,每人身上分了一大块以防万一。别的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鱼贯进入了水潭。水位已经下降了足有半米,并且流速很快,可以游刃有余地顺水漂流出去。
这毋庸置疑是好事,我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一向冷漠的谢宓,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漂流了十分钟左右,路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水流突然开始变慢,我们不得不主动游起来,更可怕的是水位在上涨,很快就到了脖子的位置,让行进变得更加困难。
“不好,排水停止了,已经开始往回灌了。”不用范冲说我们也意识到了,巴丁潭的那一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不了多久这条通道又会被水淹没。
脸朝上,和洞顶平行地向前进,脖子都快折断了,可是没有别的办法,现在能多呼吸一口是一口。
在水完全充斥通道的最后一刻,我们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吸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更要命的是两盏灯灭了一盏,只剩下范冲手里还剩一个,灯光也已经很暗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必须盯紧了那一点微弱的光,如果失去了这个目标,在幽暗的水里我们必死无疑。
三人中速度最慢的是范冲,他腿上的伤经过几次折腾,状况更糟糕了。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石棺里的水对他的伤口没有效果呢,是因为泡的时间太短了吗?
范冲的手电晃了两下,终究还是灭掉了,周围瞬间暗了下来。我一阵慌乱,只能按照之前的方向拼命游动,遇到墙壁就进行调整。现在是真正的危机时刻,我看不到他俩的位置,也没法出声喊叫,只能顾自己。
在一次冲刺的动作后,我感觉身体一滞,彷佛失重的下落感。心头一喜,我到巴丁潭了。就在我想要往上浮的时候,脚上突然传来感觉,有什么东西试图抓住我。
我吓得不轻,巴丁潭里死了那么多人,该不会是有人找替死鬼吧。我用最后的力气死命地踹了一脚,好像踹在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好在它放开了我的脚。
等我惊魂未定地出水,拼命地喘息着,原来现在是深夜,具体几点不知道。今天是阴天,月光很黯淡。
“范冲呢?”
是谢宓的声音,我听出来她应该是在我的身后不远处:“没看见啊。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入水声传来,谢宓又回了水下,应该是去找他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踹的那一脚,他妈的那该不会是范冲吧?我把他当成水鬼给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