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后背朝天

    平台中央，被八个穿着金甲的士兵保护起来的，是一个看似石棺的东西。

    我之所以说它看似石棺，是因为它实在太大了。将近五米长，两米宽，一米高。而且正常棺材一头大一头小，它却是方方正正的长方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石盒。

    石盒的四周在不停地往外渗水，顺着平台上雕刻好的纹路流下平台到地底。看到水量的时候我就知道，之前所想的这里的水和外面相通，可以作为出路的打算应该是不成了。水流小不说，而且是从地下流走的，看来并不是外面那条河的源头。

    中国是世界上丧葬文化最发达的国家，因为地大物博，民族众多，各个地区的风俗也不一样。石棺这种东西通常出现在藏族，羌族，彝族等少数民族地区，西北也有发现。中原地区也有用石头装尸体的，不过不是棺材。而是在石头里再套上一个木棺，外面石材的这一层被称为椁，两个合起来就是我们说的棺椁。

    1942年时，四川省雅安市发现了一座古代墓室，其中的棺材就是一具石棺。材质是红砂岩石，长度达到了两米五，宽度不到一米。盖头处雕刻有饕餮衔环的图案。左壁刻龙，有角有翅有鳍，口中衔有绶带。右壁刻有一虎，肩生翅膀，身有节环。石棺的后方则是龟蛇缠绕的形象，两首相亲相吻。专家考证说这些图案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四大神兽，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之中的朱雀，原本应该刻在棺材首部，但是这具石棺上却没有出现，据专家分析，应该是象征着墓的主人乘朱雀飞升了。

    相比于木棺，石棺最大的优点就是耐腐蚀。尤其是想在棺材上雕刻图案记事的话，石棺更为合适。眼前这具石棺就是这样，周身都雕刻着图案，钟馗和范冲他们正在研究。

    我原以为这么大的棺材，一定可以雕刻出非常多的内容，结果亲眼看了才发现并没有多少。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的东西，雕刻工艺非常粗糙。古时的雕刻，越到近代越写实，千年以前往往会使用夸张的表现手法。这些雕刻上的人物刻画得太大了，占据了极大部分的空间。我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哪一幅是第一个。

    第一幅是左右构图，一群背靠大山的巨人，手执棍棒，在和另一群人交战。巨人体型巨大，原本应该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奈何他们的对手数量太多，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用他们胯下的马作为参照的话，应该和我们的体型差不多。相对来说，巨人们的身高就在三米左右。

    第二幅的画面是追击。普通人类应该是取得了胜利，巨人们被追击，损失惨重，路边都是倒下的巨人尸体。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巨人，在一个最为高大的巨人带领下，钻进了一座山里。这个钻字是我总结的，因为从画面上来看，巨人们的去路和他们的体型比起来非常狭窄，只能勉强钻进去。

    第三幅里有大量的留白，整个画面的上半部分都是空的，要很注意才能发现底部的雕刻内容。画面上，巨人的身形变得非常小，巨人首领手指着一个黑色的圆圈（后来可以看出来那是一处水源，像是一口井）在和他们说着什么，巨人们非常兴奋。之所以这张画面上的人物很小，我想是因为他们为了彰显自己所处的空间巨大。

    雕刻到这里的内容，都还很好理解。可是接下来的雕刻，就变得匪夷所思。

    这些巨人在喝了那滩水以后，变得生龙活虎，又出去和敌人打了一架，这一次依然没有取得胜利，不过他们的对手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一次退回山中之后，巨人们喝了水，伤员们便康复了。而死掉的巨人被他们放在井水中，居然活了过来。就这样，巨人们的伤势可以迅速恢复，死掉也能复活，一次又一次地和敌人交战，每次都能取得胜利。他们的对手应该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双方派出代表，进行了和谈。

    和谈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是结果很清楚。巨人们拿到了对手给予的大量物资，退回了山中，将那道进入山体的裂缝挖塌了，山里山外成了两个世界。

    山体里的巨人们守着那口井活了下来，他们修建了一座石台，将井的水位抬高。成了地上水源。

    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巨人首领去世了。巨人们为首领修建了一具石棺，套在了井上，底部封好。在石棺中有几条锁链相互连接，首领的尸体便放于其上，盖好了盖子。井里的水不停地在往外冒，水位上涨，淹过首领的身体，顺着盖子与石棺间的缝隙溢出来。巨人们又在石台上刻出纹路，让顺着纹路留下石台，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器皿去接，用来饮用。又在平台上雕刻了巨型的标枪，巨人们手握标枪守护在石棺的周围。

    雕刻到这里就结束了，看完以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荒诞，而是恶心。

    这些雕刻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前半部分充满了传说色彩，让人神往。可是故事的结局，巨人们将首领的尸体浸泡在那口井冒出的水里，再去喝流出来的水，怎能不叫人恶心。

    “我的天啊，这是不老泉”金柱的低呼唤醒了我。

    不老泉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2011年上映的《加勒比海盗4》里，杰克船长的新征程就是寻找不老泉。这个系列电影我都看过，不过全是盗版。杰克船长的诙谐与腹黑一度让我非常着迷。约翰尼德普还有很多作品也不错，不过都没有杰克船长这一角色深入人心。据说他婚后生活不怎么幸福，离婚以后闹到了上法庭的地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古今中外，不老泉的传说一直都有。古希腊在公元前3世纪就有记载。河南省济源市王屋山景区内，千年银杏树旁的活泉水，四季长流，传说中饮下泉水就可以延年益寿，对于治疗伤病也有奇效。时间长了就可以达到长生不老。王屋山就是愚公移山的故事里想要搬走的两座大山中的其中一座。

    “那就是个传说。”要真有这东西，还能藏得住？

    中国人，尤其是古代人，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可谓狂热。由此衍生出的故事数不胜数。古时候生产生活水平低下，又缺医少药，天灾地害，凶猛野兽都是人类的天敌。即便后来社会进步，封建王朝出现，多少雄韬伟略的帝王最终也踏上寻求长生不老的歧路。

    有几个比较有名的故事，很有意思。之前范冲怀疑那些巨尸可能是至今存疑的夏朝人，其实在夏朝之前，还可能有两个朝代，叫唐朝和虞朝，他们的首领就是传说中的尧帝和舜帝。事先声明，这是我在故事会上看来的。

    据说尧帝建立了在位七十年，开始寻找接班人，找到舜以后，又过了二十年才把王位交给他。加上尧在位前的年纪，大概推算一下，尧帝活了一百二十岁。舜虽然没有那么长，也有一百岁。而到了夏朝的大禹，记载中也活了一百零百岁。

    还有一个叫彭祖的人物，据说从尧历夏，一直活到了殷商时期。

    这些传说直接影响到了后人，最为出名的，自然就是踏平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据说他命徐福率童男童女出海访仙，为的也是长生不老。

    “传说这东西，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出乎我的意料，范冲居然也赞成金柱的想法。“古往今来，那么多关于长生不老的传说，源头是从何而起？而且故事结构都大同小异，真是人编造的话，那首创者的目的是什么？”

    我气笑了：“你什么学历？”

    他显然跟不上我这么跳跃的思维，愣了一下道：“研究生。古代史和汉语言文学双硕士学位，还选修了不少别的课程。怎么了？”

    还真是高学历。这小子年纪也不大啊，肯定是没少跳级。“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也相信这种事。进化论白学了？”

    范冲没想到我在这等着他，哑然失笑：“懂得越多，才会明白自己不懂的东西更多，这是最起码的道理。高等教育还告诉我们不要封建迷信呢，那刚才的鬼打墙怎么解释？”

    这回轮到我吃瘪了。也是我猪油蒙了心，我跟一群盗墓贼讨论这个干什么。

    钟馗沉声道：“这不是不老泉。喝了这个水并不能长生不老，更像是包治百病。”

    从雕刻的内容上来看，从地下冒出来的水，是有着神奇功效的，简单概括就是复原伤势，死而复生。至于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确没看到，毕竟那个首领最后还是死了的。而其他的巨人下场虽然没交代，但我已经猜到了，八成就是上面大殿之中的那些巨尸，也是难逃一死的下场。

    钟馗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具石棺，神情狂热。事到如今，看来是一定要开棺看看了。除了我以外，他们四个男人各占一角，好在那石棺不算太高，只到腰部左右。

    四人同时发力，石棺的盖子被抬动，和棺身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盖子看起来很沉，四人额头青筋暴起，我和谢宓赶紧去帮把手，一起把盖子抬了下来。

    去掉盖子以后，一团水雾从石棺中翻涌而出，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像一个巨型加湿器。

    打开石棺以后，众人先闪退一边，以防突生变故，也趁这个时间散散尸气。等了半根烟的工夫没什么动静，我们才开始观察。

    巨大的石棺之中，全都是水，随着盖子被去掉，正沿着棺壁向外流淌。棺材中间是一道道的锁链，上面放着一具尸体。和棺材的尺寸比起来，尸体小的就像是一个婴儿。

    奇怪的是，尸体是趴着的。脸朝向下方，背对着我们。

    “俯身葬。”钟馗眉头紧锁：“这不合理啊。”

    我不明白什么是俯身葬，范冲在一旁给我解释。原来在殷商时期，丧葬文化没有固定，俯身葬和仰身葬两种方式并行，后来变为奴隶的陪葬方式。活人陪葬这种不人道的丧葬仪式取消以后，俯身葬逐渐演变成凶死或者不正常死亡的葬式。他们盗墓的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陪葬品太过动人，往往会选择放弃。

    我想起九叔在《灵幻先生》里说的那句话，后背朝天，魂魄不变迁，肚皮朝天就力大无边。和范冲的说法有出入，也不知道谁是对的。

    “俯身葬而已，咱们又不是没搞定过。”张渔有些意兴阑珊。这棺材里都是水，除了尸体的下方都一目了然，半个陪葬品都没有。他想把尸体翻过来检查一下，看看正面有没有好东西。珍贵的陪葬品都不会随意摆放，而是交由墓主人手持。有些珍珠之类的，还会让墓主人含在嘴里，叫定颜珠，据说可以让尸体不腐烂。一般人家也会在尸体口中放一枚铜钱，叫“压口钱”，可以保尸体的魂魄齐全。

    “俯身葬没什么可怕的。我只是觉得不合理。雕刻咱们都看了，这里头装的，原本应该是那些巨人的首领。那个体型和这具棺材搭配起来才算合理。现在这具明显不是原主，而是鸠占鹊巢。”他用手摸了摸石棺里侧锁链的连接处：“原本这里用的是青铜链子，我猜是后来人更换尸体的时候发现链子被腐蚀得厉害，才做了更换。”

    这个说法我们都表示同意。雕刻上已经显示了，那几杆巨型石枪，是给那些巨人用的，如今却被替换成了穿着步人甲的宋朝兵。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后到这里的宋朝逃军，恬不知耻地霸占了这里。这和那个比喻很贴切，这群王八蛋闯进别人家里，不光抢了人家的地盘和东西，还将主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自己住了进去。

    真够无耻的。

    我看向棺材里，这么说的话，那具尸体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正是改换年号，自立为王的新宋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