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烧尸
我很不耻钟馗的做法，更加不耻张渔的决定。那毕竟是他的亲侄子，如果他铁了心要救张踩水，我会愿意帮他。可他自己选择放弃，谁也没办法。
一个等着拆迁的旧货店小老板，是没法理解他们这种人的。钟馗给张渔开出的价码，一定非常诱人。我想了想，如果换作是我的话，不管给我多少钱，也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做到这个份上。
再次出发以后，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连金柱都沉默寡言起来。我以为他跟着钟馗，一定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现在看起来，他也不是很能接受这种处理方法。
范冲和谢宓一直冷眼旁观，没发表意见，这件事说到底算是钟馗的家务事。更何况，张踩水就此病倒，等于钟馗这边损失了一个青壮，对“居心叵测”的谢宓和范冲来说，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
埋头找了一会儿，我对各种长相的尸体已经感到麻木了。无论他们长得美丑，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这些没有死在战场上的宋朝军人，却因为某种原因在这里平和离世，这对他们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金柱比我找得还认真，不过他动作很粗鲁，遇到拦路的尸体直接扒拉倒地。我也没有心情再一一扶起来，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注意着不要踩到。
趁着伸懒腰的机会，我用手电扫射了面前的一片尸体，一个个后脑勺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芒。我刚要继续找，突然觉得某个方向有点不对劲。
那是我的右前方，这些尸体虽然排列得不够整齐，但挨得还算紧密，彼此之间的空间不大。可是我刚刚看到的方向，好像缺了一块。
金柱离我的距离有点远，我就没叫他，万一没有发现，他又该说我大惊小怪了。我绕过几具尸体，来到那块空缺前发现，并不是真的缺了一具尸体，而是这个位置上的那具尸体太过瘦小，被其他尸体遮挡住了，在远处看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等我绕到那具尸体的正面，我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了。
那是一具女尸。
和周围那些宋兵的尸体相比，她实在是太瘦弱了，窝在那边只有小小的一团，从她的身高来看，死的时候应该还没成年。因为衣服都已经腐烂了，露出身上很多道奇怪的瘢痕，额头上有一个坑，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产生的。
我深吸了口气，用不算太大的声音喊着金柱过来看看。他过来的时候踩在了一块石头上，差点摔倒，骂骂咧咧地凑了过来，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也惊呆了。
十分钟后，我们又聚在了一起，这回不再是一片沉闷，我兴奋地讲着自己发现女尸的经过。那具女尸被我俩抬了回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边。
谢宓检视着女尸，难得地露出了带有情感的表情，我觉得她有些难过，这份悲伤让我不自觉地冷静下来。“看样子很有可能就是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缠上了我们。各位，你们中的哪一个上辈子欺负过她？”
谢宓冷冷地看着我：“是你欺负了她。”
这就是我的随口一说，没想到谢宓居然借题发挥。“你放屁，老子上辈子是什么人你都算出来了？”
“我说的不是上辈子。”谢宓手指女尸额头上的伤口：“你是这辈子造的孽。原本好好的一张脸，被你破了相。”
我刚想说这和我有个屁的关系，突然想起刚才金柱过来找我时踩到的那块石头。
我靠，不会这么寸吧。
我们从大殿下的通道中走到断崖边时，为了测试一下这个万人葬坑有多深，我往下扔了一块石头。难怪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是因为砸到了这具女尸。
我有些尴尬，其他人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难怪我单独出发那一趟她会找上我，还真是冤有头债有主。
钟馗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死了几百年了，要是没有一口怨气吊着，只是被砸了一下，不会费这么大劲折腾。这姑娘身上还有别的事。”
虽然他管一具女尸叫姑娘让我很别扭，可还是连忙点头：“就是就是，她阴魂不散了几百年，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只是直接原因，咱们得找到根本才行。”
我们说话的工夫，谢宓突然开始脱自己外面的衣服，好在里面还有一件紧身的，不至于走光。我们正纳闷，她把衣服盖在了那具尸体的身上。
“这是个可怜的姑娘。”谢宓解释着自己的举动：“她身上有非常多生前留下的伤痕。那群畜生，惨无人道地欺负了她。”
我们都愣住了。
我刚才看到了那些瘢痕，本以为是人死以后产生的，没想到会是生前留下的。一个花季少女，能有多大的罪过，要这么对她。
“因为她是一个姑娘”。
谢宓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冰冷，似乎有着极大的愤怒。
这句话也点醒了我们。是啊，她是一个姑娘，而且是一个从五官上看起来还不错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出现在哪里都应该是被人宠着疼着的对象。
可她偏偏在一个军营中。
我不敢去揣测一个弱女子在几万男人的军营中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一点点的联想都让我忍不住气愤得颤抖不停。谢宓说他们是畜生，在我看来他们根本就是连畜生都不如。
不光是我，大家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范冲沉默了一会儿道：“古时治军非常严格。即便这些人是逃兵，军营之中按理说也不该有女子在。她的身份，可能很不一般。”
能够出现在军营之中，身份不一般，我们都联想到了一个姓氏。
赵。
我的心如同被谁捏了一把，疼得喘不上来气。
中国的封建王朝延续了几千年，我想不出有哪个朝代的王室女子，比宋朝的更悲惨。从靖康之耻开始，被金兵掳走的宋朝妃子、公主，便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面对这种奇耻大辱，南宋君臣居然想着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史学家为宋朝的衰败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什么冗兵冗官冗费，在我看来真正的原因就是宋朝从皇室到大臣，都没了那股精气神，脊梁和腰腿都被人家打折了，不想站着死，只想跪着活。
崖山之后无中国。崖山应该改成靖康才对。
这个小姑娘，可能也享受过锦衣玉食万人敬仰，却在国破家亡后沦落于败军之中，遭遇了不幸，遭遇了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可怕也最可悲的事情。难怪几百年过去了，她依然阴魂不散，这么大的怨气，换做是我也不会甘心。
按照钟馗说的，对付鬼打墙的办法，就是找出症结以后，将作祟的尸体烧掉就行了。我们没有汽油之类的东西，金柱拿出一颗照明弹，小心翼翼地拧碎，把里头的东西洒在尸体上，最后由谢宓点燃。
照明弹里的材料烧起来非常猛烈，尸体风干得还算透彻，很快就烧成了焦炭。在黑色的烟雾中，我感觉自己的眼窝湿了，耳边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对她来说，将这具有过悲惨遭遇的身体烧掉，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烧掉尸体以后，我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张踩水的状态非常差，已经不能自己走，被张渔背在了背上。
这一次钟馗领路，谢宓落在了最后面。从刚才开始她的情绪就非常低落，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人，她受到的触动肯定要比我们更强烈。我想安慰她，可看着她生人勿进的脸到底还是没敢。
我们顺利地到达了平台附近，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只听见声音没见到河流的水声是怎么回事。水的来源，是在平台之上。那平台将近三米高，有活水从上方不断流下，如同小型的瀑布一般。顺着平台的四周石壁流入地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因为身高不够，我们看不到平台之上的景象。谢宓给她的绳子一端绑了个飞爪，在空中挥舞了几圈之后飞上了平台，尝试了几次之后不知道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试着拽了拽还挺牢固。
有绳索借力，想爬上去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张踩水就不行了。张渔虽然体力不错，想背着一个人爬上平台也是不太容易的事。
“就别让他跟着折腾了。就把他放在这休息，对他来说更好。”钟馗拍板做了决定，张渔只能拉过两具尸体并在一起，让张踩水靠在他们怀里，也不知道他如果退烧清醒了看到这个景象会不会吓得晕过去。
那平台直上直下，四周又很光滑，没个借力抓手的地方，非常难爬。只能双脚死死蹬着靠手上拽着绳子发力，没一会就把手勒得快断了一样疼。
谢宓第一个爬上去以后，我紧跟在后，费了好大的劲才翻了上去。等我看清平台之上的景象时，其他人也已经上来了。
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几具盔甲手握长枪站立。这些盔甲很面熟，正是我们进入山道时，发现的那具玄武像上，半蹲着的宋朝士兵身上的步人甲。只是相比于之前那具，这些盔甲要更加华丽，胸口和肩膀的位置在灯光下发着黄色的光，好像是金子做的。
黄金的硬度只有2~3之间，连铁都不如，耐久度也差，再加上价格昂贵，所以古时候大多是铁甲。用黄金来做盔甲，往往是为了彰显身份地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使用价值。这些盔甲做工非常精细，应该是宋朝时的工艺巅峰了。保存得这么完好，每一具拿出去都价值不菲。历朝历代的盔甲在造型上都不尽相同，现存于世最多的是清朝的盔甲，不过清朝时因为纺织技术的提高，再加上战备松弛，后期盔甲中大量使用棉布，全金属的盔甲非常少见。
这些盔甲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但是其他人却兴致不高。这东西算是古董，但和瓷器、字画之类的比起来，价格就要差上很多。当然，如果是名将穿过的盔甲，自然又不一样，不过这东西没法求证。
我走到一具盔甲近前敲了敲，发出的声音很沉闷，里头有东西。我喊来金柱帮忙，放倒了一具，去下头盔之后吓了我一跳，里头居然是死人。
虽然已经看过了上万具尸体，可我还是不习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死人的情况。范冲检查了一下道：“和其他人差不多，也是中毒死的。”
看样子其他盔甲之下也是一样的情况。
谢宓找到了自己的飞爪，原来是缠绕在了一个铠甲手握的长枪上。我奇怪地蹲下身看了一下才发现，那长枪是石头雕刻成的，平台上打了孔洞，长枪深深地镶嵌其中，非常牢固，难怪可以让我们拽着绳子爬上来。那些盔甲手握长枪，起到了支撑的作用，这才能做到死后还不倒下。
这些长枪的雕刻工艺，相比之前看到的雕像要差上很多，手法很粗糙，而且非常粗，一只手握不过来。高度上也比常人高出一米多，这样的长枪施展起来会很困难，枪身的重量会让枪头垂下去，根本抬不起来。
范冲看了看说这些石枪不是宋朝的东西，时间很久远，应该是在这些逃兵到来之前就存在了。
无论是石头的平台还是石枪，都透着股原始的感觉。我想起上面大殿之中的巨尸，如果石枪是给他们用的，就完全不违和了。难道说那些巨尸原本是在这里的，被逃兵们发现之后，出于某种原因搬到了上面去？这么说的话，那这些穿甲士兵就是鸠占鹊巢，夺取了这个地方。那些巨尸，是他们毒死的？
这些身着盔甲的尸体，围成了一个长方形，横着数竖着数都是三具，一共有八具。如同护卫一般，拱卫着位于平台中央类似于石棺一样的东西。
这么大的阵仗，那石棺上的东西，一定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