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去无回

    一座修建于宋末元初的宫殿，算算时间，在这里孤独的矗立了七百多年了。台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并不叫人意外。

    我看着那些脚印，心头却有些惊喜。这一路走来，我没发现任何线索足以证明我爸他们当年来过这里，这些脚印可以说是最有力的发现了。

    我和钟馗对视一眼，他没我这么激动，不过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没我这么惊喜，依然研究着脚印，我却恨不得马上冲上去。见我差点踩上台阶，金柱和张踩水赶忙拉住我，我诧异之下才发现，其他人的眼神不太对。“还迟疑什么，不管咱们各自的目的是什么，都冲进去看了再说啊。”

    范冲没看我，他来到钟馗面前，郑重道：“钟老板，到了这一步，您如果有什么信息，就不要藏着掖着了，都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琢磨琢磨吧。”

    钟馗笑了笑：“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瞒着你们的？所有的事情，我也是从我哥那本不全的笔记里知道的，笔记你们也都看过呀。”

    我心想是啊，那笔记上的内容，就记载到八条山道入口处，之后就没了。范冲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干咱们这一行的，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前三后四的道理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赘述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进入这个地方。”

    范冲很坚定，我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前三后四，怎么大家就都知道，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进？”

    范冲道：“你好好看看这些脚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几百年的落灰很厚，脚印踩上去很是明显。这里又没有大风，所以保存得很是完好。我看了半天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这不是人的脚印？我把脚悬空在那些脚印的上方，发现没什么区别，那脚印很清楚，是九十年代很流行的胶皮鞋，又硬又结实，就是容易汗脚，特别臭。

    我比划了半天，刚想说没问题，一转过身我突然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娘的这些脚印，方向都是一致的。只有登上台阶的，没有回来的。也就是说，这些人上去以后，再没回来。

    这是一条死路。

    见我面色变了，范冲知道我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旁边的楼梯也都看过了，并没有下来的脚印。换句话说，这些上去的人，有去无回。”

    这话说的不对。

    别人我不知道，那支勘探队的人可是都回来了。“并没有啊，我爸妈他们，都回来了。”

    钟馗点头道：“是的，我哥也回来了。”

    范冲摇摇头：“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据我所知，钟焱回去以后，就变得不太正常，没几年就出了意外。至于崔哥家里，您的父母也相继离世了。”

    “那又怎么样，至少他们都回来了。什么有去无回，你这就是吓唬人。”看不惯范冲那股嘚瑟劲的人不止一个，金柱见他将矛头对准了钟馗，赶紧帮腔怼他。

    范冲嘿嘿一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森：“诸位，你们确定，回来的那些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吗？”

    场中一片寂静。要是现在刮起阴风，就是妥妥的恐怖场景。我打了个寒噤，裹紧衣服。

    范冲的话非常离谱。他想说的无非就是，那支勘探队的人在这里遭遇了一些事情，出去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甚至于，不是人。也只有不是“人”的情况下，他们才能从落灰上走过而不留脚印。

    这太荒唐了。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是无神论者，接受不了这种说法。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我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爸妈，都是活生生温暖的人。至于他们死后的异常，那也不能否决掉他们作为人的存在。

    这么荒谬的说法从范冲的口里说出来，我觉得很不正常。他是一个聪明人，毋庸置疑。讲出这样的话，肯定不是表面意思。我猜测他在使诈。诈的对象，正是钟馗。

    钟馗很愤怒：“不是人是什么？我和我哥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他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会不知道吗？无非就是个脚印的问题，只有去，不见回，那就说明上面还有别的出口，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钟馗的话启发了我。因为我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们进来的巴丁潭，和山体里的水是连通器原理，它天然地隔开了空气。但是我们出水以后，山体内部是可以呼吸的，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范冲被钟馗撅了以后，倒也没再揪着这点不放：“既然钟总这么说了，那是我胡思乱想了。我也是出于慎重考虑才提出这个问题，想来您也是能够理解的。”

    金柱哼了一声：“前三后四的规矩，我们也懂。你们两个和钟叔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这么多年来，钟叔哪次带人下地坑过人？为了这一次下地，钟叔让我做了多少准备，哪样装备不是选的最好的。别说上边未必有问题，就算是有，凭咱们这些人还值得担心？你姓范的是不信任自己的脑袋，还是信不着谢先生的身手？”

    谢先生，我疑惑地看向谢宓，好好的姑娘怎么还有这么个称呼？

    “别激动别激动，我就随便说说。既然这样，大家就上去吧。”

    金柱赌气似的一马当先登上石阶，我紧随其后，张家叔侄和钟馗一起行动，剩下范冲和谢宓，两个人没有着急动，落在最后面，等到所有人上了几阶以后，他俩才登了上来。

    台阶很多，爬了一会儿我就腿酸了。不过坡度很缓，所以整体不算太高，大约也就是七八米就到了头，我一直默默数着，一共有四十五阶。

    四十五，九乘五。

    阳数之中九为最高，五居正中，所以“九五”这个数字很特别。在古时象征帝王的权威，号称“九五至尊”。我要没记错的话，九五在周易里对应的卦名很霸气，是飞龙在天。

    九五之数，也是皇宫修建的常见规格，现存最大古代王朝宫殿——故宫之中，天安门城楼的正面横向开间是九开间，纵深，也就是前后是五开间，就是九五之尊的标志。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是一片平台，连接着宫殿。我用手电扫过宫殿正脸，数了一下，果然是九间。至于前后纵深现在还看不出来。

    宫殿本身的高度大概在十米左右，站在正殿之前仰望顶部很费劲。左右各四扇大门，大概在三米宽，中间的正门接近六米，非常阔气。对开的两扇门板是实木雕花，有很多的镂空，即便如此，那门看上去就分量不轻。

    脚印到了平台之上变得混乱起来，一排排地延伸出去，每个门前都有不少，看得出来当年那些人对这里进行过仔细地探查。

    我试探着推了一扇侧门，发现推不动，原本以为是我的力气不够，叫来金柱帮忙，两个人都没有推开。我觉得不对，看了看门板与门框的连接处，发现那根本就是一个整体。

    古代的门在结构上是没有合页的，而是直接套在户枢上，直接绕着门轴转动来实现开、关。户枢是在头上墙顶和脚下地面相对应的地方，挖凿出上下对称的穴坑。但是这种做法，往往也很结实。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就说明了这个东西的长久。

    可我眼前的这扇门，根本就没有安装户枢，而是和门框连在一起，别说推开了，只能整个拆掉才行。

    这就是一道木头做的墙。

    听我说完，众人也觉得奇怪，跑去别的侧门去试，果然都是一样的构造。也就是说，这些门只是看起来像门，根本就不能开合，纯粹是摆设。

    我们把主门留在了最后，要是连它都打不开，那就奇怪了。范冲将手电打向正门上方，那里是悬挂匾额的地方。因为距离太远，我非常费力才看清匾额上的字。

    奉仙阁。

    这不是扯淡嘛。

    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连最没见识的我都知道，这个名字也太扯了。

    从字面上来看，奉应该是供奉的意思，仙是神仙，阁指的就是这座宫殿。这个名字如果出现在某座道观一点都不违和，但我们之前都认为这应该是南宋败军为新宋王修建的皇宫，这怎么还和神仙扯上关系了。

    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佛寺也好，道观也好，乃至于土地庙城隍庙这种小神小仙，不管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一定都是高高在上的，连落在地上和人平齐都不太可能，毕竟神佛都是需要凡人仰视的。哪怕东北的家仙，并非是正统神明，而是动物所化的妖仙，都是在家里的香案上供奉起来的。

    就没听说过，哪路神仙可以放在地下来供奉，地藏王菩萨也没这个待遇啊。

    这一次连范冲都没有思路，这三个字显然不在他的预期之内。他淡定道：“不管里头是什么，先开了门再说。”

    这小子此刻的表现倒是对了我的脾气，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我和金柱一侧，张家叔侄一侧，四个人一起发力去推门，我卯足了力气，想着会很难开，结果差点扑倒在地。

    那门居然很轻松就打开了。只不过年头太长，随着户枢的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如同鬼魅的低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