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渔的故事

    “你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这个也没有那么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俩不会伤害你。”范冲恢复了正经神态，讲话的语气很认真。

    不信也得信，而且我虽然对谢宓没什么好感，但也相信她不会真的伤害我。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东西。“想让我相信，你们需要拿出诚意来。你们这么纠结于我和钟馗的关系，他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范冲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下意识地想回答我没什么了解，可看到范冲的眼神时，我突然明白我不能这样回答。如果暴露了我对他知之甚少，那范冲随便编些什么就能唬住我。

    “我知道他在北京开了个文化公司，做得很不错。”

    “呵呵”

    谢宓笑得有些奸诈，我明白自己被看穿了。

    “你大可不必对我们两个如此防备，等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会向你证明自己的身份的。你这样的试探倒也让我确认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钟馗的那家文化公司，表面上是做一些展览，传媒类的业务，其实光靠这些的话，早就撑不住了。他还有另一摊业务，那才是他真正的摇钱树，不夸张的说，这个世界上能和那一门生意的利润相媲美的，只有毒品和医药，连军火都比不上。”

    这番话实在是耸人听闻，但是不得不承认很勾人，我示意他继续，可是他话风一转，说起了张家叔侄。

    “张渔成名很早，十几岁就跟着长辈在长江上捞尸。那会儿靠这行吃饭的人很多，分成几个派系，各种各样的讲究也是五花八门。张渔是后起之秀，在某些事情上不是很在乎，行里人认为他不守规矩，一般不怎么喜欢和他往来。千禧年之交的时候，有个姓郭的港商去那片谈生意，出手非常豪横，直接包了一艘游船，请客吃饭就在江面上，直接就是现捕现杀现烫的鱼火锅。元旦那天晚上，游船翻了，十几人人都被扣在了水下。姓郭的是带着娇妻和小女儿来的，一个都没跑掉。

    因为年份特殊，当时那一带传言这是龙王爷在收人。靠水过活的人，谁也不敢忤逆龙王爷的意思。因此尽管得知消息后从香港过来的郭家人开了高价，依然没人愿意下水。张渔当时风头正盛，被郭家人求到了头上，一方面是因为他自信，另一方面是人家给的价码实在太高，张渔最终下了水。

    根据张渔后来所说，那艘船沉得很是蹊跷。船上二十多人死相安详，有人的脸上还带有笑容，他下水以后见到这幅景象时很是吓了一跳。

    他折腾了好几次才找到了目标，郭家的一家三口在一块，爸妈的一只手牵在一起，当妈的另一只手将7岁的小女儿抱在怀里。三个人都瞪大着眼睛，看上去对什么事物感到不可思议。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一家三口带上来，郭家人一看到就崩溃了，痛诉他们死得可怜。”

    我听了之后有些不是滋味。水上捞尸这一行自古就有，失去家人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生者还要面临这些人的趁火打劫，每每看到这样的新闻时我总会愤慨咒骂。可听了张渔的故事，我又觉得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人，那生者要承受的痛苦可能会更多。“那郭家人是怎么处理的？三具尸体，想带回香港去应该是做不到的吧，只能就近找个地方埋了？”

    范冲听了我的话，有些困惑，像是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在预期之中的消息一般，张开嘴愣愣地和谢宓对视了一眼。他一直保持着聪明人胸有成竹的人设，这个表情显得他很呆。他纠结了一下道：“呃，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你问题的答案。不过，你的关注点也太奇特了吧。张渔的这个故事，给很多人讲过，可是从来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关心那三具尸体的处置。”

    他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我有点奇怪，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一定是因为我爸妈的事儿闹的。

    范冲摇摇头继续道：“我给你讲的这个事，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回忆着他讲的细节，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除了郭家一家三口外，其他人死得很安详，比如说有些人脸上带着笑，这的确很让人奇怪。

    听我说完以后，范冲摇了摇头，似乎有点失望。“我现在非常困惑，我完全想不通钟馗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你首先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助手，如果他想害你，凭你的脑子，也完全不用这么费劲。

    张渔那件事的结局是，郭家人给了他三万，一条命一万，可是并没有人羡慕他，因为钱收完七天以后，他爸妈和他哥就出了意外，一家三口在大江里死不见尸。大家都说这是报应，龙王爷点人数发现缺了，就拉了张渔的家人来补。”

    故事到这里，充满了志怪色彩。我虽然不信龙王这一说，可是听到如此巧合的事情还是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故事还没结束，范冲接下来讲的事情，才是真正让人胆寒的。

    “以上内容，是张渔亲口所讲的版本。但是在外，其实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姓郭的商人很有钱，非常有钱。千禧年的时候，江上捞尸的价格，不过是五百块钱罢了。但是姓郭的一顿饭，就要花费三千多。如此豪客，走到哪都受人欢迎。张渔的哥哥嫂子，手艺很不错。两个人开了一艘游船，做着渔家乐的生意。郭家人包了他哥的船谈生意，接待客人，玩的很开心，给他哥的小费都是4位数。

    他哥回家把事情当新闻给家里人讲了以后，引起了张渔的注意。他的思路很简单，姓郭的光是请客吃饭都要花这么多钱，谈的生意一定小不了，他的身上，很有可能带有大量钱财。

    我之前说过，张渔虽然是干捞尸这一行的，可他没有对规矩的敬畏心，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都敢做。这个人很偏执，一旦起了心思，就一定会做到底。三天之后的元旦，那艘船就出了事。当天他哥下船去送儿子，船上只有他嫂子，和那些客人一起，沉了江。

    等到郭家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当这件事是个意外，他们求到张渔的时候，张渔笑呵呵地和人家商谈着价格，并且亲自把郭家人捞了上来。

    据说郭家人曾经询问过一只黑色皮箱的下落，张渔推辞说自己只捞尸，不捞货，给多少钱都不干。

    七天以后他父母和大哥出了事，有人看见张渔给他们烧纸钱。那天起大雾，张渔没注意到有半张纸钱飘远了。捡到的人发现，那是半张港币。”

    我听得后背发凉。

    如果这个版本是真的，张渔这个人太可怕了。

    谋财害命，心狠手辣，吃完“死人”吃“活人”，郭家人遇上他真是倒了霉了。但更惨的是他的家人，我已经明白了范冲的潜台词。根据我的脑补，后半段故事应该是这样。

    张渔害了人以后，将那只装钱的黑色皮箱带回了家，不小心被家人发现了。他哥是见过这只皮箱的，也知道主人是谁，结合发生的事，明白了张渔做了什么。当弟弟的杀人劫财不说，还害死了自己的亲嫂子，两个人一定起了争执，这期间他们的爸妈也从吵闹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烦不胜烦，也为了杜绝后患，张渔对自己的家人下了手，然后伪造成了意外。等他好不容易打开箱子以后，才发现里头装的都是港币，他根本花不出去，也没法去银行兑换，因为他交代不了来源，只能把港币当冥币烧给家人。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做，更重要的应该是在毁灭证据。

    推测完以后我看了范冲一眼，我发现这个人有一种极强的能力，他可以通过几句话迅速让你释放出内心深处极大的恶来。如果换做三天前的我，无论如何也脑补不出这样的后半段，可现在我非常相信我所推测的就是真的，哪怕细节上有出入，但也相差不多。

    “吓到了是不是？吓到就好。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要记住，张渔是个危险的人物。凭我的头脑和谢姐的身手，遇上棘手的事情一般都能解决。可这次钟馗找张家叔侄来，确实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因为和我们有所不同的是，张渔是会杀人的。

    一个人吓不到你，是因为你知道在正常情况下，你和他都在受着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别说杀人，哪怕是朝你吐了口唾沫你都可以揪着他不依不饶。可当你知道这人随时可能突破底线的时候，那他就非常可怕了。

    而钟馗，比张渔还要可怕。因为像张渔这样的人，都要靠他养着。”

    范冲吸了口气，似乎终于捋顺了自己的思路，用很平静的口气，向我讲述了钟馗的事迹。我也因此而明白，自己知道的如此之少，是一件非常可乐，又非常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