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途
在美国华盛顿州雷德蒙德微软总部87楼深处,有一间特殊的硬件实验室,这里的背景噪音仅为-206分贝,因此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实验室”。实验室声称,即便有一架飞机在实验室外起飞,里边的人也只能听到类似于窃窃私语般大小的声音。一些参与实验的人说,他们甚至在里边听到了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现在就处于非常安静的环境之中,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我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开始努力地倾听。
首先出来的,是心跳声,因为屏住呼吸的关系,心跳会格外的有力。当你适应了它以后,耳朵里开始能听到别的声音。
这个地下空间非常之大,声音折射效果会非常好。我先是听到了窃窃私语般的声音,在试图和他们沟通没有得到回应以后我意识到那只是错觉,努力屏蔽掉这个声音后,一个微弱的声响进入我的听力范围。
人对声音的认知,是会形成疲劳感的,这也是为什么人在雷雨天,大风天,外边很吵闹的情况下会睡得更香的原因。假如你的听力范围内,一直有一个声音存在,它和你的感知频率习惯保持统一,那你就不会刻意去关注它的存在。
举个例子,在一个人能听到的距离内,播放一个音量不大的白噪声,当它刚开始响起的时候,你会注意到它。但是,这个白噪声不足以对你形成困扰的话,那你就会习惯它的存在,甚至在它的陪伴下入眠。直到它突然停掉的那一刻,你才会意识到,原来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声音。
我听到的声响,便是这种情况。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听着某个声音,而我将其当成了地下空间里盘旋的风。直到刚刚,它发生了变化,让我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我无法确定那个声音代表着什么,但我无需纠结,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尝试了几个方向之后,我发现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值得庆幸的是,我可以听到哗啦的流水声,这代表我的方向是对的,至少我在朝着河的方向走。
心情愉悦之下,我加快了脚步,不再坚持拖地而行,很快就吃到了苦头。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不平坦,我走出十几步便摔了两跤,手掌和胳膊都被地上的碎石搓破了。
爬起来以后,我需要再次努力倾听,才能找回原来的前进方向。在黑暗之中,这是我唯一的指向标,哪怕发生一点点偏差,我都可能遇到要命的意外。
一百多米后,脚下从石头变成了泥土,我摸了摸,入手是湿润的感觉,那一刻我简直想流泪。
我至少不用担心被渴死了。
原本的那个声音已经变得很小,我听到了新的声音,铁链相互交缠的声音,石头相互碰撞的声音,和潺潺的溪水声。
这几样声音组合在一起,让我非常费解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还没等我琢磨出个一二三来,这几个声音突然间全部消失不见,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我有过短暂的慌张,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之前的声音太过于巨大,盖过了河水本身的声音,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干扰项全部去除以后,按照我最初的设想,去找到那条河。
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可惜没能成功。因为我迟迟静不下心来,无论怎么努力,都听不到河水的声音。
焦虑不可避免地升起,我完全无法压抑住自己的烦躁感。在作出这么多努力以后,面临的结局还是一样的,这是让我非常受伤的一件事。
眼下我唯一的机会就是,沿着我之前的方向,继续爬,可是没了声音的指引,我很容易会偏航,也许再也找不到原来的位置,死在一个几乎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
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尝试。这样爬行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也没法确定自己走的到底是不是直线,总之我到了尽头。
是的,尽头。除了我来时的路,我面前的各个方向,都变成了一堵石墙。我跳起来,没有摸到墙的顶。墙身上也没有任何门窗,我无法攀登上去。
我发泄一般地对着这堵墙拳打脚踢,拳头上的痛感让我更加恼怒,用喑哑不成调的嗓子骂了几句脏话以后,我颓废地躺倒在地。
脑海中闪回的,是我小时候和爸妈相处的时光,那时候我真的挺幸福的。他们两个虽然不像有些家长一样无条件宠溺我,但身为知识分子,他们也用了科学的方法教育我,抚养我长大。早早失去父母后我到现在还没有变得太坏,全赖于他们的言传身教。
我叹了口气,意识到父母对我来说,其实非常重要,要不然我也不会因为钟馗的一席话便来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还没有搞清楚我爸妈到底怎么了,就要壮志未酬地中道崩殂了。
我用手指在地面上写着字,就算是死,我也得留下些什么。地面虽然潮湿,但是土层很薄,泥土的下面依然是石头,差点把我的手指甲刮掉。
咬牙切齿地写完以后,我倚靠在那堵宽广的墙边,掏出行军粮来啃了一口,嗓子太干了,根本咽不下去,只能颓然地扔在一边。
疲倦感和失落感袭来,我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刚才的折腾汗湿了,这会儿冷得很。一个不小心,我居然睡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很欠揍的笑脸。“你看,我就说他会没事的,你太小看他了。”
我有些晕,感觉鼻子嗓子都火烧一般,张开嘴想说话居然没能发出声音。
“别折腾了,你发烧了,已经喂你吃过药了,一会儿就能退了。”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是范冲,他跟之前一贯的表现有些不太一样, 一改书呆子的形象,反倒像个街溜子。
我指指嗓子,示意他给我水,喝了半瓶以后才感觉好些。
“有火儿吗?”我终于能说出话来。
“我说哥们,你都这样了还抽啊,别把嗓子真抽坏了。”范冲挑着一边眉毛,吊着眼睛看着我。
“没事,抽烟好得快。”我从兜里摸出烟来叼在嘴里。
“呃,我从来不强求别人接受我的建议,不过我没有火儿,还是让她帮你吧。”范冲耸了耸肩,让开身位,露出他身后的人。
“你他妈的,老子真想杀了你。”我看到那张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脸,心里被愤怒填满,要不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一定会扑上去杀了她。
谢宓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大恨意。我扔下你的地方,给你留了光源,是你没有仔细搜索过身边的环境。如果你发现了手电,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到达你现在的位置。当然,你在没有光的情况下依然到了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比我认为的要强上一些。”
她掏出打火机,我看了看,是她从我身上搜走的那一个。
“打火机和手电相比,可持续时间更长,用途更广,继续往里走的话,我更需要这个。”说着话,她拿了一根烟点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会抽烟。”
我愣愣地点着烟,抽了一口就咳嗽个不停,眼泪都呛了出来。我相信谢宓刚才说的,陪我留了手电的话应该是真的,她没必要骗我。“那你要杀了我的事儿呢?别告诉我那是你和我开的玩笑。”
谢宓吐了一个好看的烟圈,我发现她真的是个老手。“我没有那么无聊。对你动手,第一是要试试你的身手,我没想到你一点功夫都不会。第二嘛,是逼供。人在濒死前的抵抗力是最低的,我需要确认你和钟馗的关系。”
“那我没有被你杀掉,是你认可我的答案了?”
谢宓看了我一眼:“当我发现你身手比范冲都不如的时候,就不需要再逼问你了。因为钟馗不会和这么废的人合作。”
可能是退烧药在发生作用,我的头疼得厉害:“你慢点说,我能听懂。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在车上见面的时候,钟馗说过,大家都是自己人,可我怎么感觉,你和钟馗是站对立的呢?”
“这个问题我来和你解释吧。”范冲接过话:“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和钟馗确实算是自己人。因为我们都需要彼此来提供一些各自不拥有的信息。钟馗老谋深算,在之前的合作中,我们吃过不少的亏。说实话他这次带你出现,很出乎我们的意料。如果你是站在他那边的,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所以我们必须试探你,可是从你这一路上的表现来看,贸然的试探可能会被你破坏掉。你们落水以后,谢姐顺水推舟地对你进行了逼问,实在是不得已的下策。”
他的话里,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我抓到了:“你说,他带我出现,很出乎你们的意料。我和他一边的话,会让你们感觉棘手。”
范冲点点头。
我满心满眼都是困惑。
“你的意思是,在见到我之前,你们就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