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又见何为

    何为的大哥打来电话，说他要开皮卡车来省城，来接她去看看猪场，猪场的二期工程要开工了，要她去指导一下。

    这些消息都是好消息，毛小妹从心里感到高兴。何为大哥家的猪场是成功的，上个月她去看过一次，野公猪更加强壮，野性也小了许多，已经不用戴笼头，人去了也不怕人，还哼哼着向人要食物。而土母猪更是争气，一年稳定地产两胎，每胎平均能产九到十个仔猪。让毛小妹感到欣慰的是第二代母猪不仅身高体格都比一代土猪高大健壮，而且野性也不大，能够自然家养，产仔率也和一代土母猪差不多，现在何为大哥已经有二百多只母猪，而公猪也出栏了两批，猪肉的品质也让人满意，瘦肉率高，肥肉也油亮松软，吃起来有入口即化的酥香。这样的品种无疑是理想的高品质肉猪，她已经向导师汇报了这些情况，导师说如果三代猪遗传仍然稳定，他就组织专家去鉴定，如果真的优良，就作为一个新品种来推广，也可以向畜牧局申请新品种推广经费。如果这个品种能够获奖，那么她在养猪界就会有一定的地位，她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何为大哥说效益也好，两批猪都卖给了猪贩子，是按野猪肉来卖的，价格要比家猪每斤贵六块多钱。

    十一点多，何为大哥就来到了校门口。毛小妹决定她请何为大哥吃一顿饭。

    但何为大哥要请她吃饭，而且说要到高档饭店。毛小妹理解何为大哥的心情，她什么也不说，领他到一家中档川菜馆。

    在包厢里坐定，何为大哥就拿出一万块钱要毛小妹收下，说这是她的技术费。毛小妹清楚，他的猪场产的母猪仔都留做产仔母猪，出栏的只是那些公猪仔，并没有卖多少钱，大概连饲料钱都不够。按计划，等存栏母猪达到二百头，就不再养母猪，那时生产的猪就全部养成肉猪出售，那时才能赚到钱。毛小妹说：“我不可能要你的钱，技术也是何为的，我是在替他工作，即使要你的钱，那也要等到你赚了大钱，你的钱用不了时，再给我一点，这时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何为大哥说：“钱你不用发愁，我用猪场做抵押，从信用社贷了二十万，猪场二期工程足够。我知道你现在急需要钱，这钱也是你应该得的，不给我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你跟了何为，他没给你挣到钱，我在你的帮助下挣到了，我有责任替他来给你。”

    毛小妹的心里猛地颤抖一下。但她已经离婚，已经和何为，和何家没有关系，再深陷进去没有好处，而且以后也再不能叫大哥，应该加上姓，叫何大哥更好一点。毛小妹叫一声何大哥，然后说：“你现在更需要钱，我现在也不需要，等你有了钱，我会向你要的。”

    何为大哥依然不答应，他说这是计划好的，如果她不要，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她要了，他心里也舒服。

    毛小妹清楚，何为大哥也是善良厚道的，她不要他确实难受。她只好收下。

    说到猪肉的销售价格，毛小妹认为还是有点低，因为猪贩子能够赚到钱，说明价格还有上升的空间。而作为一个养猪场，销售就应该由自己来做，中间这笔差价也要自己挣。这当然是何为大哥希望的。何为大哥说：“我现在刚起步，还没有销售的渠道和关系，一切都得慢慢来。我这次来，就带了一点猪肉，准备下午到大饭店去推销一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要。”

    毛小妹觉得这个忙她也能帮。在路秋生那里工作时，她和市内多家超市有联系。路秋生死后，路家已经不再做养猪生意，据说已经把一切资产都卖了。毛小妹说：“猪肉的销路还得靠市场，以前我和超市有联系，我带你去找一找他们，看能不能在超市里租个摊位卖你的肉。”

    何大哥说：“如果能这样更好。一切你来安排。”

    吃过饭，毛小妹觉得既然带了猪肉，那么这种肉到底好吃不好吃，人们会不会喜欢，到宾馆里试试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当年卖路秋生的土猪肉，她就拿了肉到饭店，让厨师做了品尝，但到了满意的评价，她才有底气设专柜来卖。毛小妹说了自己的想法，何大哥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再找到当年那家叫好味来饭店，找到老板说了来意，老板详细听了毛小妹的介绍，一下很有兴趣，说：“我们有道招牌菜粉蒸肉，必须要用肥瘦相间的肉来做才行，但现在的改良猪肥肉又硬又烧不出油，味道也没有香味，而过去用的土猪肉越来越难找，你们的肉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我还有两家加盟店，每天用三头猪没一点问题。”

    老板叫来厨师让立即试肉。胖厨师看眼肉，再用手捏捏，说：“就是这肉，我看一眼就知道不错，你看这肥肉，油亮嫩白，用手一捏就能挤出油，烧菜时，一炒肥肉就化成了薄纸，吃到嘴里软绵鲜香，油到菜里也特别有香味，如果做粉蒸肉，蒸出来就油亮透明，切成薄片夹馍，满嘴流油但不肥腻。”

    老板让厨师立即先炒一个菜尝尝。厨师很快炒了一个青椒肉片。果然像厨师说的，肥肉肥而软香，瘦肉嫩而不烂，而且瘦肉率也高。老板吃几口说：“就它了，如果你能保证这个质量，每天用三五头猪没问题。”

    但谈到价格，老板却嫌贵。毛小妹解释说：“你知道，土猪本身就身材矮小，改良后也比良种猪小三分之一，而且生长周期也长。良种猪六个月就能出栏，净肉也能达到一百四十斤以上，而我们的这种猪要养十个多月才能出栏，而且净肉一般都在九十斤左右，而且这种猪也有野性，很难养，所以我们的价格必须是良种猪的两倍，这样我们才不亏本。”

    但这样菜的价格算下来就会很贵。老板还是摇头。讨价还价的结果是老板只接受比一般的猪肉高百分之六十的价格。

    这样算下来和卖给猪贩子差不多。但还是签了个意向协议。

    走出饭店，何大哥说：“现在猪肉价格高，咱们的肉按这个价格给他也可以。如果猪肉跌价，咱们少跌一点老板可能也能接受。”

    毛小妹觉得也有道理。现在猪肉贵菜价也高，再翻一番不是老板不接受，而是消费者不接受。如果猪肉价格下降，野猪肉不降或者少降，老板肯定能够接受。毛小妹说：“那就把这里作为一个备选，咱们再到超市看看，如果超市情况好，咱们就在超市设柜台专卖，这样既能保证质量，也能扩大宣传打出品牌，对长远发展更加有利。”

    毛小妹给最熟悉的超市丁老板打电话，丁老板很热情，甚至带了惊讶，说好久没消息，问她最近怎么样。毛小妹知道丁老板知道路秋生死亡的事，当然想知道她的近况。毛小妹简单说她回到了学校工作，然后说：“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我还是销售新品种猪肉的事，我过去咱们再详细说。”

    丁老板说他有空，说老朋友再见面，他想请她吃饭，一个小时后在超市前面的吉祥酒楼见。

    来到吉祥酒楼，丁老板已经订好包厢等她。毛小妹一下有点不安，她猜不透丁老板为什么对她这么有兴趣，如果是仅仅出于好奇，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电话里问问也就可以了。但有何大哥在，她也不害怕什么。

    忐忑不安坐下，客套几句，毛小妹就主动说路秋生死亡的经过。丁老板听后叹气说：“我一直就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人们说是捉奸在床打斗中失手打死了。”

    毛小妹清楚，这种事人们当然相信是桃色事件，而且人们的相像当然会更加丰富。毛小妹清楚，这种事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再细解释什么。毛小妹说：“我们的新品种猪既是野猪肉，又是土猪肉，肉品质保持了野猪肉的瘦肉率高的特性，又保持了土猪肥肉香软的特点，我想在你们超市设一个专卖柜台，看看究竟怎么样。”

    丁老板说：“设专柜没问题，我们也想多设立一些人无我有的特色柜台来增加我们的竞争力。我现在要说的是我想求你来做一件大事。你知道，现在电商对我们的冲击很大，超市这个行业的竞争也更加激烈，而我手下的人又不够得力，更缺乏你这样的闯劲和创新能力。你知道，我对你的能力特别欣赏，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为路秋生打开那样的局面，确实让人佩服，我早就想让你来做我的业务经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如果你愿意，待遇由你说，我至少可以给你两万的月薪，如果业绩好，还可以多加。”

    毛小妹再不想进商业这个行当，她觉得她就是个知识分子，根本无法适应商场残酷的竞争，更没有竞争必备的手段，而且她已经在路秋生那里失败了，那些竞争和挣扎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毛小妹立即说：“你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个书呆子，在路秋生那里，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当时也被逼得没有退路，就孤注一掷冒险去闯。现在不行了，现在知道了这个行当，而且早吓破了胆，更没有了闯劲，当然也不敢去闯。另一方面，我也没有商业方面的经验，更没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其实，你随便提拔一个你们商场里的老职工，就肯定比我强。我还是喜欢搞学术工作，我还是想在大学里干。”

    丁老板好像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他想想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我还是想用用你们这些高智商的头脑，希望你也像帮助路老板那样帮一下我，有空了给我出个谋划个策。你不是要在我这里弄个专柜吗？这样我们就又有联系了，但我觉得你还是让你的哥嫂来，他们原来在这里卖肉就干得不错，他们来了，我也好照顾他们，你也能照顾他们，也能关心一下这里，为我出点好主意。”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哥嫂那次出来，就把土地包给了别人，现在回去，什么事也没有，一直想出去打工。给别人打工当然不如自己来干。还没等毛小妹表态，何大哥立即替她说好，说自己家的人怎么都可靠，他也可以给更多的优惠照顾，反正肉烂烂在了锅里。

    感觉何大哥仍然把她当成了他们家里的人。这也没什么不好。毛小妹说：“那就这么定了，谢谢你的帮助，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我们以茶代酒，我敬丁老总一杯。”

    然后将所有的细节都谈妥，毛小妹才告辞出来。

    何大哥要毛小妹明天跟他一起回去，毛小妹觉得走得太近也不好，毕竟离了婚，按理和他家已经没有了关系，如果走得太近，他们家提出复婚或者什么，她将无法答应，可能也会有别的麻烦。毛小妹推说学校还有事离不开，过几天她自己去。何大哥说：“二期工程得马上开工，越快越好，现在圈舍已经拥挤，就怕密度太大猪得病。另一方面，我母亲也病了，特别想见见你，我也答应和你一起回去。”

    毛小妹只好答应。

    第二天一早出发，中午就到了。进门，却发现何为站在屋里。毛小妹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感觉他不会越狱跑回来。何为说：“我病了，保外就医回来了。”

    何为眼睛深陷，脸瘦成了长脸，颧骨也突起，整个人也瘦成了驼背。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如果是小病，也不可能保外就医，而且也瘦不成这样。癌症一类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她不知怎么来问，但惊慌和着急还是脱口说得了什么病。何为低了头，说：“胃癌，胃切除了一半，已经是个半死人了。”

    毛小妹吃惊得张大了嘴。她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何为说：“上个月查出来，十天前做了手术，大夫说情况还好。”

    竟然是这样！毛小妹还是哭出声来。但她很快止住。回头看，大哥并没进来，屋子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毛小妹一下警觉起来。她感觉不大对。来时，大哥并没有说何为得病，也没说保外就医，好像根本没说何为的事。为什么。当然是有一个她预想不到的原因。

    也许何为的父母还不知道她已经和何为离婚。也许何为想和她复婚，甚至临死前再得到她一回。她不敢往下想。她想出门，何为说：“小妹，有些话我想和你说，希望你能坐下来听听。

    毛小妹警惕地说：“你说吧，我听着。”

    何为说：“我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再无牵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反复想了，你在学校干，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也会一辈子受累，一辈子忙碌但也只能过日子，因为那里人才太多，也是个人才激烈竞争的地方。竞争激烈的地方就不会轻松，也不会容易。我反复想了，不如你自己创业好一点。因为咱们学了一肚子知识，一肚子知识不用，一肚子知识给人家打工，太吃亏太委屈了。现在大哥的猪场办得不错，咱们选的这个品种表现很好，而且适合未来人们的消费方向，这样就会前途无量。我想，你先帮助大哥把猪场办大，这有两三年时间就够了。猪场挣了钱，就可以拿出一部分甚至全部给你，然后你自己回家乡办一个猪场，自己给自己干，自己给别人当老板，让别人干活儿，你自己挣钱。等有了钱，你就可以办你想办的事，也可以嫁一个你想嫁的人，然后生儿育女，过你最理想的生活。”

    毛小妹一下心慌意乱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当然也是一个选择。那天高度从她家回来后，就再没和她联系，她也没和他联系，事实上关系已经断了。但到这里，猪场是人家的，人家建起来盈利了，人家凭什么就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办猪场。路秋生喜欢她爱她，也只答应给股份，也只是给她一个盼头，甚至是给一条拴她的绳索。如果何为不在了，大哥凭什么给她钱。如果何为还在，那她就得和他复婚。这些她都没想过，需要好好想了才能回答。毛小妹说：“我可以考虑，但我什么也不能现在回答你。”

    何为嗯嗯几声，却突然哭了。他猛烈痛哭几声，又努力止住，说：“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夜夜睡不着，就是想你，就是爱你，就是想着怎么让你好，怎么才能让你幸福，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我不行了，但我还是希望你深思，一定要听我的话，走一条自己的路，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让你过上幸福富裕的好日子。”

    他的一切情况都不明，是不是真的保外就医也难说，突然把她骗到这里，本身这里面就迷雾重重。毛小妹还是警惕了说：“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

    何为一说好，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向前一步，说：“我一直想知道，你想不想我，你想不想咱们那些日日夜夜。”

    她无法回答。她当然想，但不全都是思念，也有后悔和悔恨。她不能说，也不想说。

    何为看着她，突然说：“我想亲亲你，在梦里都想。”

    这不行，他没有亲的道理。感觉就是一个圈套，好像就是哄来想亲她。毛小妹转身出门，门既锁死了，怎么也拉不开。毛小妹转身喊了说：“何为！你要强奸吗？”

    何为立即说：“我只是求你，是谁把门关上了。”然后喊大哥开门。

    门打开了，可见大哥就在门口。毛小妹跑出去，然后怒吼了说：“送我回去，今天我要住在县城。”

    大哥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

    毛小妹愤怒地跑出去，快步往前走。

    何大哥急忙去开车。开车追上毛小妹，说：“他也没坏心，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就是想让你过好日子，想让你和我一起把猪场办大，然后让你建一个大猪场，实现你们两个人的理想。”

    毛小妹上了车。大哥说：“去县城太远，今天就住镇里吧，镇 里也有好招待所。”

    毛小妹喊了说：“住哪里都行！”然后一下哭得无法遏止。她干脆放声大哭。